梅郁城自己也想不清,这种不合时宜的惜别之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晚冷四娘被侯夫人盛情挽留在侯府内,还说是这几日梅郁城总不在家自己无聊要邀她住在主院陪自己说话儿,冷四娘自然是固辞,但晚间直到入更时分才得回客院,恰巧白风展留在宣同铁骑营内没回来,母子二人也没有顾忌,嘀嘀咕咕说起话儿来。

    花冷云才吞吞吐吐说了自己自作主张的事情,正垂着眼睛绷着脸皮等骂,不想却等来自家娘亲一声轻笑:

    “江湖上仰慕你的女侠多了,大家闺秀你也不是没见过,若论容颜,梅郡主也越不过你两位表姐去,你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

    花冷云抬头看看自家娘亲,从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看出一丝曙光,可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他还是头脑发蒙:“我……不知道。”

    “不知道使劲儿想想,不然明日就跟我回家。”冷四娘哼了一声,花冷云还好,一旁侍立的花小猫先“噗通”一声跪下了:“寨主是我不好,是我没看好公子。”

    冷四娘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摇头叹气让他起来:“有你什么事儿啊,我跟他爹都做不了他的主你能做他的主?麻利儿滚出去烧水,问完这小崽子老娘得好好梳洗梳洗,大老远的为了他一路奔波到京师来,腰都颠哒直了!”

    花小猫如临大赦,一叠声应着出去,冷四娘又看向花冷云,只见自家儿子眉毛拧得紧紧的——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样子。

    “一开始……只是一种感觉,或说是折服于她的气度,说要结亲的话也是半耍赖冲口而出罢了。”花冷云端着茶碗又不喝,叹了口气:“当天晚上我就后悔了,甚至想着还是要点金银赶快回家。”

    “那为何又改了主意呢?”冷四娘看自家儿子居然也有这么细致的一面,心中生奇。

    “后来,因为一些事……我无意中知道她这么表面风光的人,私底下也有不少苦累,此番教咱们帮忙,想来也是背着些麻烦的……家里也不消停,有个叔父不懂护着侄女儿,还总生吃绝户的心思……”他一介草莽说话也粗,冷四娘瞪了他一眼,倒是马上就明白了自家儿子的意思:“所以说,你是可怜她?”

    花冷云茫然抬头,又摇摇头:“她是什么身份,哪里需要我可怜,只是我想,若是我遇到这些事,怕是要暴跳如雷或者跑去找娘亲和爹爹商量,然而她自己一力担下,没有慌张也无怨气,明明是别人欺负上来,到她这儿却总是轻描淡写,就能叫对方闭嘴,是本事,也是实力……就像爹爹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些时日,我也认识了不少人,是那种我在江湖上都难得结交一位的英雄,可他们都听她的,平素听兵士们说起寒彻的一些往事,才明白她这个大帅,总是委屈多过威风,而她做的事情,更是关乎家国,就是爹爹常说的那种“国之柱石”之类的,慢慢的,我的心思就又变了,就想着……就想着无论如何要留在她身边才好……”花冷云说到这里,升起些颓丧:“儿子也知道自己与她身份不合高攀不上,但……”

    冷四娘听了花冷云的话,心却是一动——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难免想到自己当年第一次看到花冷云他爹时那种复杂的心情,竟与儿子当下所述如出一辙。

    冷四娘虽是巾帼英雄,但到底是母子连心,哪里不知自家儿子是动了真情,人说天下父母没有不觉得自己孩子最好的,当下笑道:“哪儿那么多高攀不上,我还嫌弃他们家孤儿寡母又是为军的,梅郡主连年征战定然顾不上家里,若你真能忍得这些,留在她身边,不定倒是……”

    冷四娘心里打算着,口中就说了出来,却不料花冷云“嚯”地起身:“娘亲您说什么?儿子有门儿?!”

    冷四娘看花冷云又猴急了起来,抬手一捅他腰眼儿,花冷云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唉哟”一声跌坐在凳子上:“娘你干嘛又戳我!”

    冷四娘似笑非笑:“你爹聪明绝顶一人,娘我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倒养出你这么个直肠子螃蟹竹筒子精,你说你是随了我们谁?”

    花冷云被自家娘亲说的撅起了嘴,斜眼不看她,冷四娘又笑道:“你俩这事儿,顶多也就是有戏,这戏虽然未必能唱成,但以你这死缠烂打的,锣鼓点还没敲全就得唱散了,我看那梅郡主也是个有主意的,侯夫人都劝不动她,这样的女子,也最讨厌别人瞎做她的主,虽然侯夫人喜欢你,可你靠侯夫人压着郡主,她是更不能看上你,死缠烂打也只会让她觉得厌烦,所以,你还是得先跟我走。”

    花冷云想了想是这个理儿,黯然道:“那不还是没戏吗?”

    冷四娘被他气笑了:“说你憨你就傻上了,你就不想想自个儿是怎么来的吗?”

    花冷云虽然一时想不清楚,到底不是真傻,自家爹娘当年那段姻缘也是听三舅舅反复当话本子讲过的,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娘亲是说……让我对寒彻好,使劲儿心疼她,就像您当初对我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