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思玟发现自己身处一驾疾驰的马车内,眼前是白金色的车顶,考究的布料上用金线织就出云氏繁复的图徽,做工精细,是云家一贯而来的风格。

    腹中隐隐做痛,好在还能忍耐。思玟挣扎着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薄毯顺势滑下,眼看就要掉在地上的瞬间,一只手臂从旁伸出接住了它。

    “姐姐,当心着凉啊。”赵筱蕾温婉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抓着被角往上提了提,重新替思玟掩上薄被。

    思玟沉默一息,没有回头,说:“我都已经落在你手上了,此地又没有旁人,赵筱蕾,你还不舍得收起这幅装模作样的嘴脸吗?”

    “我可没在装模作样。”车厢空间不大,二人近若咫尺,筱蕾坐到她对面,笑着抚上她的肚子:“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金贵,城主不光让我把你带回去,还特地交代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全须全尾的,我怎敢怠慢?”

    思玟心里一阵恶心,猛地拍开她的手,厌恶道:“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与凌渊沆瀣一气,什么被父亲卖给人家当奴、遭到毒打,都是哄骗我的假话?可是阿舟明明派人回南城调查过,确有此事,难道连父亲也……”

    “当然。”筱蕾坦然道:“父亲如今不知有多疼爱我,怎么舍得罚我为奴?让他配合我演一场戏罢了,能得到城主的赏识为他办事,父亲不知有多欢喜。”

    “竟连父亲也……”思玟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音都像从喉咙深处逼出来的一样:“赵筱蕾,我从未害过你,为何你要这样对我?”

    赵筱蕾笑而不语,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游移。良久,她才浅笑一声:“当然是因为我讨厌你啊。”

    “我讨厌你从小到大从来都不需要做就能拥有一切,而我无论做什么、做得再好都得不到人们的认同。上天对我何其不公,明明你我都是赵家女儿,你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只能忝着脸去求、去抢?八岁时,你能名正言顺入南城学宫求学,而我呢?我求了许久,父亲终于允我作你的伴读,与你一并入学,可你竟对父亲说你要筱玫陪你。可笑!长久以来我所做的努力,竟被你一句话轻而易举摧毁了。”

    “就因为这个,你记恨了我十年?”思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如此上进?和你长大后大不一样。”

    “就因为这?类似的事你还做得少吗?”筱蕾一字一句,说到后来竟森森笑了起来:“不过没有关系,既然挡在我面前的人是你,那就把你除掉好了。没有你,总会有人看到我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自从没了你,我就是府中的贵女,名正言顺地接掌了你曾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父亲的疼爱……以及你的未婚夫云系舟。”

    思玟终于忍无可忍张口反驳:“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可以随意接管继承的物品。”

    “谁在乎呢?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什么云系舟吗?她在你眼里千好万好,在我眼里却和名利、地位、身份一样,是物件、是符号。”筱蕾摊了摊手,眼神逐渐从诡异的假笑变得阴狠而怨毒,恨意仿佛聚合成形,下一秒就会从她浑浊的眼眸中喷薄而出:“能拥有一件你赵思玟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对我来说再愉悦不过,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零落成泥、失去一切被迫匍匐在地仰望我、羡慕我,痛快啊!”

    思玟抬头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说:“当真有病。”

    “哈,随便你怎么说。”筱蕾痴笑一声掀开一角车帘,露出外面浓黑的夜色:“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要走出这片瘴气密林了,你的好夫主就在林子外等你……所以,珍惜你为数不多的自由吧。”

    或许因为任务即将达成,筱蕾心情不错,一路上炫耀战绩般喋喋不休:“说起来也不知是我运气太好,还是你太愚蠢,我没想到此行可以如此顺利,谁知你每一步都能精准踏入我布下的陷阱。今日我偷偷进入你房间,没想到被你中途折返正好撞上,我急中生智邀你去茶室拜见云老夫人,本没想到你会答应,可你竟也不推脱不拒绝,好在我多做一手准备,让云家那老太婆早早点起迷香……”

    思玟霍然抬头:“这么说,云老夫人也被你控制了?”

    “不错。”筱蕾得意洋洋道:“还在南城的时候,那老货怎么也不肯交出云府当家之权,可恨至极!我便一不做二不休,一副方子夺了她的神智,把她变成对我言听计从的傀儡,省事多了。多亏当时有比一举,才有我今日的顺利……”

    “可是……”思玟抬起眼稍看了她片刻,忽然扬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