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笑笑没有搭腔,等爸爸换好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这才轻声说道:“爸,有件很棘手的事情我想跟你说。”

    爸爸正要点烟,见沈放表情严肃地坐在那,稍作思量便放下打火机,连同嘴上的香烟一同塞回烟盒,正襟问道:“是不是上海公司那边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还需要多少?如果数额不是太大,我能给你想办法!”

    这就是剪不断的父子情,哪怕再危险的事情,父亲也会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去做。

    沈放感动得摇摇头,尽量装出一副自信满满地样子,“公司那边什么一切都很顺利,根本不缺钱,我还在想乘着爸爸你在家闲着没事,咱们到市中心去淘几套新房呢。”

    “你这孩子,这儿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搬到市中心你妈上班也不方便……”

    “买车呀,再给妈配个专职的女司机,这样去上班,那多拉风啊,估计那些平常在妈妈面前很牛气的家伙鼻子都得气歪了。”

    “你妈鼻子得先被你气歪了不可。她在饮料厂上班一个月财多少钱,你还给她买车配司机,你妈非骂你败家不可。”

    沈放咯咯直笑,“那干脆让老妈辞职算了,在家专门负责数钱,那天太阳大,就把家里的钞票拿出来晒晒。”

    爸爸爽朗地笑了起来,显然很欣赏沈放的这个主意,他用手拢了拢沈放的头发,问道:“放子,这几天外面一直有在传,说你是上海公司的后台老板……”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毕竟我年纪太小,要是让人知道公司的老板是个才上高一的愣头青,恐怕收购机械厂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

    爸爸溺爱地看着沈放,欣慰地点点头,“放子,你算是给你老爸长脸了,不知不觉就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难怪吴区长的秘书昨天主动到家里来做思想工作,希望我能早点跟你姚叔冰释前嫌,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我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件事……”这么大的赌注,沈放自己也有些战战兢兢,不无忐忑地说道,“爸,你主动辞去副厂长的职位吧。”

    爸爸闻言呆了足有半分钟,对自己这个儿子说的话他已经形成了仔细思量的习惯,“还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些谣言的事情吗,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无风不起浪,空穴哪来风……爸,我们沈、姚两家的政治前途是一飞冲天,还是跌入谷底,就要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见分晓了!”沈放坚定地直起了腰杆,“爸,你不仅要造成用辞职来逼宫的假象,而且还要姚叔叔配合接受你的辞职,一句话,必须让所有人都认为你和姚叔叔已经彻底决裂,并因此而怀恨在心!”

    林贵和为什么会在省里有人照应的情况下,因为情妇风波而垮台,对沈放来说始终是个谜,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省里那位突然放弃了林贵和。同样,只要那人仍旧愿意在暗中给予支持,那林贵和就绝对没人能动得了,起码不会因为在外面有女人这样的作风问题,而被踢出市委到政协去养老——这,正是沈放敢于放手一搏的关键所在!

    黄州的十月,秋老虎仿佛五十不举的男人把伟哥当豆子吃一般显得无比威猛,气喘吁吁不停喷射着灼人热浪的同时,还间歇性地挥汗如雨,一天之内持续不到两三分钟的太阳雨就下了五六次,将那些不得不在外面讨活计的人们操得死去活来,身上是又热又湿又脏,好像在热乎乎的泥浆中打过滚一样。

    这样的鬼天气,不是迫不得已什么人都不愿在外面待着,可东钢行政大楼西侧一处没有雨棚的宣传栏后面,几个男人顶着洗脚水般泼下来的阵雨定在那纹丝不动,甚至一个个还紧张兴奋得嘴角都在抽搐,眼巴巴望着大楼的出口方向。

    “来了,来了……”随着一个臃肿肥胖的身影出现在拐角,一个矮小干瘦的青年激动地叫起来,他手里正在擦拭的眼镜镜片也因为太过用力,啪得一声碎成了几片,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径直迎上那个跑起来从头到脚套着波浪形避孕套的胖子,很是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姚厂长究竟点头没有?”

    胖子想是一口气从楼上跑下来的,满是油褶子的脸庞胀得通红,他撑着膝盖弯腰不停地喘气,翻来覆去就四个字,“吵起来了,吵起来了……”

    “吵架那是肯定的,别急,别急,喘口气歇歇再说……”说话的人正是财会二室的霍东阳,他慢步过去轻轻拍着胖子的背,尽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在下属面前仍旧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也不想想要是真能淡定,还用得着偷摸跑到外面来淋雨遭罪吗。

    其它几个人也全都走了过来,胖子应该平常很少受到如此严肃的围观,呼吸是平稳了,说话却变得结巴起来,好半天才总算把话说清楚,“姚厂长拍桌子了,沈筠好像也摔了茶杯,两人在办公室里头跟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就差没动手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