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良永定元年

    九百里大汀山南麓深处

    九曲县五姓村

    离太阳出来的时候还早(按照村里的的说法天还黑着哩,而要按现代来说刚半夜三点多)。因这几天天气很有些反寒,气温下降的厉害,所以时间虽然已进入二月,但温度反比寒冬腊月更冷。

    顾而整个五姓村,大部分日出而出、日落而归的村民俱早早睡下,就连那些喂养的牛驴鸡狗都仿佛冻哑了般,天地间便如陷入一片漆黑寂静中。

    刘二女就是在这个时侯醒过来的。她是冻醒的!但更多却是心里有事,这是前夫张知青去世后养成的习惯。每天不管多累,至多睡两个时辰便再难睡得着。

    睁开眼后摸黑先把唯一的被子轻轻的往躺在身边的儿子身上拽了拽,然后把原在被子上搭着,但被儿子翻身踢到炕梢的棉袄,又小心的搭在被子上,才又重新躺回去。

    就着微弱的从窗户折射的光线,静静的想着心事。

    她今年虚岁刚二十,却已是一个丧夫一个月的寡妇。当然,不要说如今这个世道,寡妇并不稀奇。就是那些太平盛世,又哪里少得了丧夫之人?县城里城关村的贞节牌坊还在那立着那!

    只是大道理很好讲,生活的苦楚却又有谁怜悯?

    刘二女娘家是隔壁刘家庄的。这刘家庄是九曲县里有名的大村,有人口两千多人。要山有山(背靠大汀山),要水有水(面朝汀河)与县城隔着汀河相望只有五里地,是本县出了名的富裕之地。作为刘家庄的一份子,按说她应该嫁在本村才是上上之选,可奈何她遇上了一个特别差的家世。

    刘二女是个遗腹子。她出生前那些年,正是前大容朝开始乱起来的时候:国外蛮夷入侵,国内朝政**,贪官污吏横行,起义军此起彼伏。

    她父亲人称‘刘大傻’,在她娘刘王氏怀着她六个月的时候碰到了土匪进村。因为几斤好不容易打工争来的、给媳妇做月子用的小米反抗过,结果被土匪杀了。

    她娘刘王氏本就是寡妇再嫁,当年是带着与前夫的一双儿女入的刘家门。为这,早就引起婆婆不满了。如今唯一的儿子去世,刘王氏连媳妇肚子里儿子最后的血脉也不顾了,刚把儿子入了土,便以‘尚门星’的名义把媳妇带两个便宜孙子女净身赶出了家门。

    为了活下去刘王氏只得带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儿女住在村中的破窑,乞讨为生。自然刘二女就是出生在破窑里,吃着百家饭磕磕碰碰长大的。

    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朝代里,她的身世,她的懂事,虽然能引起人们的同情怜悯,但有条件为儿子讨个好点的媳妇的人家谁心里没本账?要不是没办法谁又愿意娶个讨饭丫头做媳妇?

    当然也有那种几斤粮换个逃荒来的媳妇,或想找童养媳的人家,但刘王氏并不愿意。所以刘二女到了十二三岁时,别的小姐妹早就结婚的结婚,定亲的定亲,她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少。

    不光她这样,她母亲刘王氏带过来的前夫的两个孩子——刘大哥更不好娶媳妇,还是刘二女的异父大姐刘大女自愿与穷的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换亲才为刘大哥换了个媳妇。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待到她十四岁时,她奶奶终于松口把他们母子几人认了回去,这才有人上门提亲。

    她母亲再三考虑,选了一个提亲里相对好点一个人选。

    这人叫张知青,是隔壁五姓村的,比她大七岁。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俱全。可想而知嫁过去后婆媳、妯娌、姑嫂之间有多少本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