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心里面怎么抱怨,何倩都不会表露出来。不仅不能表露,何倩还努力的顺着何汝明的习惯来说服何汝明,一定要和陈克有限的合作。既然陈克有可能把这个蜂窝煤项目推广开去,那么何汝明前期的参与就是一种必需。

    陈克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在算计自己,他正在向陈天华解释着自己的设想。

    蜂窝煤项目最大的优越点在于,极大地提高了燃料的使用效率。而大规模的使用,必然能够全面降低北京居民的生活开支。在这方面,其市场之广阔,这个项目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北京周围树被砍光了,所以一起风,这漫天沙尘。北京市民的燃料也早就是煤炭。西山的无烟煤,市场需求,都有了。蜂窝煤设备么,天津制造局虽然已经残破,但是好歹剩那点子东西也足够用,实在不行,从江南制造局买设备也来得及。而且这个还能推行新式的铁炉子。汉阳钢铁厂的铁产量足够制造这些玩意了。”陈克一条条的提出各种方面的基本条件。

    “那岂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陈天华迟疑的问道。若是换了以前,陈天华得到这些消息之后,立刻就会喜不自胜,认为推进中国的进步,哪怕是一丁点的进步,都是件大好事,是可以立刻动手的。跟了陈克这么久,陈天华热情依旧,考虑问题的角度却更加全面了许多。更何况陈克绝对不是一个有了点子就会蛮干的人,他能够提出这些,肯定有更加深远的后手在里面。凭白的为满清效力,绝对不是陈克的风格。

    “满清官员之贪婪,那是如同野狗。任何能够赚钱的机会,经手者不把所有钱都搂进自己口袋之前,是绝对不会罢休。星台,我们人民党以后的政权,要为了什么?”

    “嗯,发展生产力。推动国家进步。”这些天来,陈天华跟着陈克,这些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然,这也不是陈天华学会了党八股,而是经过这么久的深刻学习和讨论,最终得到的确信。

    “所以我们策划此事,绝对不能以我们的态度来对待。我们的按照现在满清的这个思路来走,否则的话那就是不实事求是的。”

    “但是把这件事弄成了,岂不是凭白的便宜了满清?”陈天华还是不相信陈克真的希望把这件事弄成。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件事干起来,你觉得这件事能成么?它注定失败。”

    “若是文青领头,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能做成的。”

    “我为啥要把这件事情做成呢?我做这件事,本身是要激化矛盾。挡人财路甚过杀人父母。这年头,很多人想挣钱,却完全找不到门路。我们给他们机会,给他们希望。然后满清的腐朽,必然会把这些机会给毁掉。让那些有了希望的人重新绝望。嗯,应该说,他们会更加绝望。这时候,我们发展党员,要党员跟我们去革命,岂不是比那种空口白牙的说服有效得多。”

    “……”陈天华无语了。他知道陈克并不是一个幼稚的人,但是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谋划,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正人君子所为。而在陈天华的印象里面,陈克可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星台,满清必然会灭亡。我们现在把一些人从这条破船上救下来,难道是我们错了不成?我们还坏了良心么?”陈克明白陈天华沉默的原因,他说道。

    自古英雄无善类!陈天华的脑海里面突然闪过了这么一句话。在华兴会和黄兴与宋教仁他们在一起,陈天华并非没有见过什么阴谋诡计。但是那种算计无一不是走的些小伎俩。要么就是悲情和复仇,唤醒士绅们对于被压迫的那些破事的回忆。要么就是空头许愿,大肆鼓吹革命胜利后大家能够得到何种的显赫官位,得到何种的巨大权力。利用乡党那些人试图捞一把的迫切心情。或者是双管齐下,即煽动悲情仇恨,又封官许愿。结果只是一次一次的失败。

    陈克这次的算计,和陈天华以前的那些阴谋完全不同。华兴会的阴谋,好听点说,就是“富贵险中求”。对陈克的这次规划,陈天华感觉到,在早已经可以看到最终的破灭结局之后。凡是能够不被这个打击彻底打趴下的人,必然会跟着陈克走上革命的道路。

    这种感觉并非什么理论性的总结。和陈克相处这么久,陈天华感觉陈克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好像能够看穿未来。无论什么样的悲剧结局,如果相信了陈克的解释,那不过是一个小小挫折。天也不会塌,地也不会陷。只要走上正确的道路,便有无限的未来可以看到。

    陈天华对陈克的这种安排很佩服,但是却有种发自内心的违和感。他仔细的看着陈克,陈克此时正在画一些草图。每当工作的时候,陈克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专注。仿佛即便天崩地裂,陈克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从见到陈克到现在,陈天华见到的陈克始终是在如此做事。陈克从不去妄想,他就是这么冷静坚定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瞅着陈克熟悉的神态,陈天华却觉得陈克是如此的令人不解。这个人是热情的,也是冷漠的,是善良的,同样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残酷。除了极少数的几次之外,陈克从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情绪。陈天华今年也30岁了,30而立,而且陈天华有过那么多经历。单论见识,也算是一时的人物。但是陈天华发现,自己依然非常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说个不好听的,只要别人说的有理,陈天华就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影响。相比起来,陈克不过二十五岁,但是这个人坚定的令人畏惧。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陈克改变自己的主意。任何别人的理论都不能让陈克改变自己的初衷。

    这倒不是陈克能够一贯正确,有些事情,陈天华觉得陈克做的并不那么正确。但是陈克也在逐渐改变。如果是最初见面的时候,陈克绝对不会直接了当的提出这样的“阴谋”。那时候的陈克会更加努力的去试图说服别人。而不是这样等着别人走投无路,然后在别人跌倒的时候才伸出自己的手来。陈克在变化,就像一柄剑正在从剑鞘中缓缓抽出来,那展露的光芒依旧柔顺似水,不过距离这把剑越近,就越能感觉到那刺人的锋利。这是一种令人感到危险的昂扬。陈天华并不想去批评,这种隐隐的感觉,倒有真的能够劈开这黑暗天下的味道。

    图画的很快,陈克放下笔,看了看手表,“该去拜见辜鸿铭先生了。收拾一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