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屋子里面鸦雀无声。地主们一个个极为震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县令的尚远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这些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居然有“借地”这么一说。他们搞不懂尚远的意思,也不敢乱说话。

    尚远自然没有让大家瞎猜的打算。他本来也是要仔细说明的。“本官在京城待了很久,上到王爷,下到普通的官员,本官也有些交情。诸位可知现在京城最热门的事情是哪般么?”

    “请县令大人告知。”任启莹声音清脆的问道。少女好听的声音不仅没有让与会地主们产生什么好心情,反倒引来了愤怒的视线。

    任启莹毫不在乎,不仅不在乎,她还冷笑一声,“诸位长辈,大家的心思我知道。就是不敢说话,怕说错了之后得罪人,还怕被勒索太多东西。不过丫头我是觉得,咱们不妨把话说明了。保险团连张伯伯都敢打,咱们更不是个。这次让咱们来,摆明了就是鸿门宴。说不定陈克先生拿个茶碗一摔,立刻外面就冲进几十人,对着咱们动刀动枪的。与其弄到这个地步,还不如把话说明了。大家论个清楚。就是最后谈不拢,咱们死也死得明白。诸位长辈,你们见多识广,大家觉得丫头我说的是不是有点道理呢?”

    与会的地主们本来都有个“拖”的心思,哪里肯这么直截了当的摊牌。任启莹这话说完,大部分地主们都面露极度不快的神色。只有一人听完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一看,发笑的却是陈克。

    “任姑娘这话说得有趣。我给大家先表个态,这次请大家来,一定要谈出个结果来。谈不出结果,谁都别想回去。”陈克笑道。

    这番表态清楚明白,地主们最后希望唬弄过关的念头都落了空。没等他们发言,就听陈克继续说道:“茶碗很贵的。摔一个不少钱,我心疼。从外面叫几十个拿刀动枪的进来,我喊一声就行,不用摔茶碗的。”

    这种赤裸裸的威胁真的挺管用,地主们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面。

    陈克继续说道:“大家先听尚远县令说完么,着什么急啊。时间长着呢。我们这边给大家都备好了住处,什么时候谈完,我们什么时候自然就让大家走。尚县令,请继续。”

    尚远也不管地主们一个个面色如土,他继续说道:“北京最近的风头,讲的是立宪。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制定个法律,以后谁都得遵守这个法律。上到太后王爷,下到官员小吏,大家都觉得应该这么办。现在是水灾时期,下官觉得呢,首先咱们得救灾。但是救灾的这个章程,我们一家说了,要么是百姓不乐意,要么是地主们不乐意。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妨就得按照北京那边的意思,立个宪。咱们商量着制定一个法律。不管是本官,还是保险团,还是诸位,还是百姓,都按照这个法律来走。这件事情本官说了不能算,所以才把诸位请来,一起讨论这个立宪立法该怎么走。”

    这番话一说完,地主们立刻就糊涂了。本来以为尚远和陈克是要夺取地主的土地,没想到居然变成了什么立宪。凤台县消息不怎么闭塞,有些地主们是知道“立宪”这个词,据说也在北京闹得很大。但是立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也不清楚。这是太后与王爷们商量的大事,地主们自忖着自己没资格参与这等大事。尚远把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迷惑间,却听任启莹笑道:“县令大人,你这意思是说,要救灾,要借我们地主们的土地,你要我们商量一个章程,让我们地主们和你们商量怎么借我们的地。是这样不是?”

    “正是如此。”尚远答道。

    地主们这下才听明白了,大家个个胸中涌上一股怒气。这摆明了是要地主们被卖了,还要帮尚远数钱。这可也欺人太甚了。

    “县令大人,你这话可没有道理。”王平贵说话了,“借我们的地给百姓种,这已经是闻所未闻。你让我们商量怎么分自己的家产给别人,这不是耍我们么?”到了这个时候,王平贵把“拖字诀”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被人这么公开当猴耍,他可绝对不会这么认了。这话一出,其他地主们也纷纷点头。很明显,王平贵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尚远面对很是有些态度一致的地主们,他眉头微皱,用一种稍带困惑的神色瞅着众人。如果尚远横眉立目,大发雷霆,地主们可能反倒不会害怕。可尚远这等简直是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神色,弄得地主们莫名其妙,心中不安起来。

    看完了所有的地主一圈,尚远这才说道:“大家跑来县城,有些还准备跑去府城,省城。为什么?不就是怕灾民闹事么?灾民为什么闹事?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么?本官所知每次水灾之后,都会因为划地,闹出无数官司,闹出不少人命案。每次水灾之后,都有灾民不管谁家的地,能种的地上,他们都会种些粮食,只盼能够好歹有点收成,渡过灾年。然后这些事情纠缠不休,几年都都扯不清楚。更会结下诸多私怨。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咱们就干脆划出个道道来,省得以后再打起官司。那时候大家为了官司闹得鸡犬不宁。大家告状的时候总是要上下打点。本官不爱钱,自然不会收什么贿赂。可是大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钱白白的花出去,肥了官差,大家不心疼么?”

    尚远这话一说完,地主们也都觉得有些道理了。虽然方才他们还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但是尚远一提到地主们因为土地划分引发的内部矛盾,不少人立刻就想起了不少旧事。

    “张平贵先生,我听说你和吕有连先生家还是亲家,结果两家因为一块地打了快十年官司。换了两任县令都没有把事情理清。好好的亲家竟然平日里如同仇敌。我且不说别的事情,这次水灾之后,田间地垄什么的统统没有了,你们两家到底是准备和好呢?还是准备为了那块地继续争下去?”这次会议前,陈克他们吸取了攻打张有良经验,很是做了大批的准备和预案。务求能够在计划上不出现巨大的漏洞。而针对各个地主之间的矛盾,人民党就做了详细的调查。

    果然如同原先的预期,这话一出,张平贵立刻脸色极为难看。吕有连地主也参与了这次会议。因为这些旧怨,他与张平贵坐得远远的。听尚远说完,吕有连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气氛立刻就有些变得异样起来。

    “所以说,诸位,咱们不制定一个章程,行么?”尚远继续带着同情的神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