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说徐电本人是一个完全不通世情的毛头小子,即便是在法律系专业里头,大家嘴里不管如何说,心里头也都知道,法律不是万能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民法讲民不告,官不究。”也就是说,如果没人告官,那么不平等甚至违法行为是可以继续存在的。就如同婚姻法里头关于女性出嫁后土地也会脱离了父母的家庭,随着出嫁的女性自动转到新组成的家庭里头去,但是如果有人私下玩弄什么手段,只要没人告官,这种事情就是可以存在的。

    徐电不认为法律就可以做到完美无缺,他不满的只有一点,陈克不能接受法律不受其他的影响,陈克不认为法律不该受政治的控制。如果是陈克执政,徐电对陈克还是有信心的。他不相信陈克会通过玩弄法律的方式来达成个人的目的。但是人治是没有前途的,不能确立法律不会被玩弄扭曲的制度,陈克死了之后怎么办?

    正在徐电左思右想的时候,关于男女平等问题的辩论已经到了最后。游缑提出了“劳动最光荣”的政治理念之后,再也没有其他同志愿意出来反对了。《婚姻法》草案随之得到了通过。看到这个结果,徐电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到现在为止的讨论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陈克坚守着徐电一直以来很钦佩的那种立场和态度。虽然同样是陈克毫不客气的停止了徐电司法方面的工作。

    会议的下一个议题与法律无关,根据地已经做了决定,只要这次严复他们带了铁回来,部队就将扩大解放战争的军事行动。实际上根据地破围子的时候,也有几个地方有漏网之鱼。革命战争的扩大化已经是无可避免。

    一听说要打仗,年轻人们就来了热情。到现在为止,部队始终是战无不胜,以绝对优势压倒了所有的敌人。这样的现状让同志们相信,敌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的前提是把铁运回来。这件事就完全得依靠严复的关系了。很多同志对严复不陌生,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加入人民党,同志们都很高兴。大家对严复同志表示了热烈的支持。严复也很喜欢与这些生气勃勃的年轻人在一起,但是他不肯表现的那么明白,只是很礼貌的和大家打了招呼。

    会议结束之后,华雄茂叫住了徐电,两人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老战友。华雄茂严肃的说道:“徐电,你去向陈主席认个错,说你认识到了自己的政治错误,要求恢复工作。陈主席不是小心眼的人,如果他真的对你不满,根本不可能把你的这个纲领那出来讨论的。你的事情我问了陈主席,你当时都说什么胡话。法律不能被政治干涉?你当时就骂你糊涂。你猜猜陈主席说了什么?”

    徐电没想到华雄茂居然也会骂自己的观点,他心里头更是失望。但是华雄茂肯给自己说话,这也是仁至义尽了。为了表示礼貌,徐电强打精神问道:“陈主席说了什么?”

    “陈主席说,徐电这个同志就是怕辛苦,想走捷径。他想着我出来说句话,大家就都听了?这种想法就根本没有抓住要点,徐电这不是要完成工作的态度。这是在逃避责任的态度。他应该对那些试图干涉司法公正的人说这些,而不是对我说这些。他应该通过自己的辛勤工作去让人民接受法制的理念,让大家明白,遇到事情要去通过法律和制度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去找熟人,托关系。如果徐电真的如他所想,如此忠于司法,他就该在工作中去完成他的理念,而不是想一劳永逸的找捷径。革命永远是在不断进行的,遇到难点,自己不去想法,这不是搞革命,这是要当老爷,自己一句话就要当了真理,别人必须听他的才行,不听他的就是不对。要所以我才要停止他的司法工作,让他去反省。”

    听到这里,就是徐电再迟钝也能明白陈克的意思。华雄茂看徐电不吭声,倒是误解了这沉默的意义所在,“徐电同志,我觉得作为革命同志,我们得体谅一下陈主席的难处。有时候他不能说太多。咱们现在的情况,很多事情做不到。就跟这次《婚姻法》一样,军队里头是绝对要严格执行的,可是我现在偏偏不能向战士们直说这件事,得把这些基本工作都给完成了。包括法律条文,还有分地的规章,这些都没有准备好,我就大吹一番新式婚姻,除了引发混乱之外,没啥别的效果……”

    徐电这半年多被晒得黝黑的脸变成了紫红色,他忍不住打断了华雄茂,“华旅长,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现在就去找陈主席承认错误。我要求恢复工作,以后我再也不会闹情绪了。”

    华雄茂本来也挺忙,看徐电这话很是真心,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现在就去,马上去。自我批评要诚恳。陈主席很看重你的。根据地里头就你一个学习法律的,你就别添乱了。”说完,华雄茂大步流星的走了。

    徐电立刻就去找陈克。却见陈克与一众参与运铁任务的干部们往码头方向走去。严复和陈克并肩走在一起,正说着话。他也不敢去打断,干脆就远远的尾随着队伍。

    严复正在向陈克告辞。在严复的指挥下,船队的运行计划已经完成。现在安庆府还没有接到任何革命党的消息,只要这次买卖速度快,不用太担心被拦截。

    “文青……,陈主席,这次我来之前,袁慰亭来信,想让我和你一起进京去参与立宪大纲的事情。看来他那边是开始准备行宪了。”

    “看来袁慰亭先生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陈克笑道。这不是嘲笑,倒是有些同情的意味在里头。袁世凯这个人虽然是自作孽,但是本来好好的一把天听牌,让他称帝的愚昧行动给打成了相公。陈克一直觉得袁世凯这人可惜了。

    “北京的局面要变了。乱起来对咱们也不是坏事。”严复不是个坏人,也绝非对待敌人有什么妇人之仁的“好人”。北京因为立宪的事情发生了变化,朝局混乱,对待安徽革命的反应自然会慢很多。

    “汉阳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严复同志您了。”陈克笑道。

    “我会早去早回。我上次去看的时候,汉阳的废铁堆积如山。想来汉阳那边也希望早点脱手才对。”

    哈哈笑声中,一行人就此握手告别。看严复他们走了,徐电急忙赶过来拦住陈克,“陈主席,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请求恢复工作。”

    陈克上下打量了徐电一番,看徐电再也没有怨怼的表情,是真的恢复了生气,他才说道:“恢复工作是可以,不过你要先给我写一份检查出来。写完之后,你要在党会上宣读。得让大家认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