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徐世昌掺和,王士珍才开口说道:“李先生,你在这里教书,我们来打搅已经是冒昧。还望以你的慈悲之心给北洋的兄弟指条活路。请一定不吝赐教。”

    李鸿启知道陈克与尚远从来不爱打诳语,更不用说是这等国家大事上,既然让前北洋重臣来劝降,里面固然有应对段祺瑞不投降局面下的谋划,但是定然做不出来杀俘虏的事情。他思忖了片刻之后说道:“当下有些人认为局面尚且是两可之间,不过我觉得局面已经抵定。西北的那些人守不住先秦旧地。”

    王士珍答道:“既然守不住,降了也没什么。不过我却不知道一件事,文青招降到底是真是假?”

    李鸿启闭上眼再次思忖了一下,这才说道:“文青不是个记仇的人,不过他为何以前不提招降,当然是想着日后准备武力统一。现在他为何要招降,也定然是他觉得必须短期内解决西北的事情,最快的办法莫过于招降。我不能说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却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这机会错过了,就不会有第二次。”

    王士珍颇为认同李鸿启的判断,他问道:“那李先生以为文青到底图谋什么,才如此着急对西北用兵?”

    “就我所看,人民党突然动兵的时候,原因都不是国内而国外,我看文青这次着眼的只怕不是国内,而是国外。”李鸿启答道。

    “国外?”王士珍一愣。他原本认为陈克是早已经决定对北洋残部下手,这才试图用劝降的办法先分化瓦解北洋残部。然而李鸿启的说法登时打开了王士珍的思路,若人民党的最终目标不是北洋而是国外……,在王士珍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俄国来。

    人民党的报纸上也有国际新闻的版块,也有一些关于俄国爆发内战的消息。把这些消息与人民党试图趁俄国内战北上的可能性结合起来,王士珍很轻松的做出战略判断。人民党必须彻底击破在西北的北洋残部,得到稳固的西北控制权,才能俄国全面交战。

    这下,王士珍的心里面更加矛盾起来。欧美列强对中国的侵害,其他各国都是赔款,建立租界,英国从中国也就是捞了香港岛,而俄国却是割地。能够恢复旧土,是任何一个真正的中国军人的梦想。即便是北洋这种畏惧外国人的中国军队,高级将领也都做过夺回失去领土的美梦。

    王士珍不愿意多想这些事情,只是他知道北洋根本力所不能及而已。现在终于有一支中国军队有可能达成这个理想,王士珍不可能不高兴。然而在达成这个理想之前,北洋就要彻底覆灭的话,王士珍又无可避免的犹豫起来。

    李鸿启却不想再和这两人纠缠,他说道:“两位,我不过是个教书的,国家大事我也是信口胡说,做不得准。现在工地上很忙,我不能再陪着两位说话。两位还是先请回吧。”

    回去的路上,王士珍两眼亮晶晶的一言不发,徐世昌则是绷着嘴怒气未消。进了王士珍家,徐世昌才说道:“聘卿准备如何?”

    王士珍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段祺瑞性子刚毅,若是要别人帮忙,倒是有可能礼贤下士。若是让他为别人做事,那绝非易事。所以徐公怎么想就怎么做吧。”

    没等徐世昌明白过来,王士珍也下了逐客令,“我今天累了,还请俆公先回去。”

    没有到与李润石约定的三天,第二天王士珍就把一封信交给了河北省委接待处的同志,让他把信转交给李润石。信干脆没有封口,接待处的同志知道王士珍是谁,看到里面确实是信,正想多问几句,却见王士珍已经起身告辞。

    又过了不到十天,这封信已经送到了在西安的段祺瑞面前。

    段祺瑞见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接到人民党劝降的通告,不仅仅是劝降的信直接送到了段祺瑞这里,而且在陕西、山西等地,人民党还大肆贴了公告。与当年满清在的时候,人民党就能在北京贴告示一样,段祺瑞知道人民党根本没有放松情报系统的建立。

    王士珍能成为北洋里面著名的人物,因为他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的功名心。在充满了个人功名心的北洋诸将中,王士珍的确是罕见的无欲则刚的类型。加上王士珍卓越的能力,这是众将都信服王士珍的原因。然而在当下的局面中,段祺瑞最想得到的是王士珍的建议,然而最怕的也是王士珍的建议。

    段祺瑞知道王士珍总是能够解决问题,但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却总是太公平。袁世凯时代中,公平解决问题能够稳固袁世凯的统制,不过对段祺瑞却绝非好事情。甚至不用看信,段祺瑞就能想到,王士珍的建议一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是并非是最大化段祺瑞利益的办法。

    事情果然如同段祺瑞所想,王士珍建议段祺瑞以签署平和协议为条件与人民党谈判。西北各省认同人民党的领导权,尽量争取有限的地方自治。

    段祺瑞微微摇着头将信放回桌上,与屈辱的“投降”相比,能够有限地方自治已经是巨大的改善。到现在,段祺瑞已经不再幻想着能够立刻起兵打倒人民党,获得整个中国的统治权。不过西北当下的局面好歹还有表里河山,拥有广阔的地盘。从这个角度来看,有限地方自治其实与投降区别不大,只是早死晚死的分别而已。如果一定要覆灭的话,段祺瑞还是希望能够经过一场令人心服口服的战争,而不是窝窝囊囊的就这么低头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