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涛知道陈克说的没错,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陈克要如此解释,难道是陈克并不想追究周镇涛本人的责任了么?还是陈克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表示绝对不会放过李广善?想到这里,周镇涛连忙说道:“陈主席,这件事是我害了李广善同志,如果不是我想知道的话,李广善同志绝对不会这么做。所以我希望让我来承担这个责任。”

    陈克终于沉下了脸色,“周镇涛同志,咱们人民党是一个讲迷nzhu讲制度的政党。一人做事一人当,谁的责任谁承担。那我问你,你找李广善同志的时候,你是要李广善同志透露最近的战略方向,还是让李光善同志去给你打听最近的战略方向。我话说头里,你别给我逞英雄,是什么情况你就实话实说。”

    周镇涛脑子里面激烈的思考着,他很想大包大揽的把一切责任都给承担起来,不过他也知道陈克绝不是好哄骗的。而且即便不说实话,周镇涛也不知道陈克准备怎么惩罚自己和李广善。咬咬牙,周镇涛说道:“我问的是有没有什么战略方向,李广善同志当时告诉我,就他所了解的情况部队可能会解放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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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克笑道:“那这不就结了。你们只是说起此事,李广善同志也只说了自己的判断。这违反了组织纪律,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故意探听情报的事情。我且不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战前打听战斗安排的事情多了去,要这么追究,一半以上的同志都先得关了禁闭再说。为了当主攻部队,我还见过到我这里打听消息的同志呢。”

    周镇涛听了陈克的话,也不知道该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听陈克的意思,他并没有太把泄密这件事当太大的事情,这意味着陈克不会严厉的惩处李广善。不过周镇涛并不认为陈克对整风的事情同样会这般轻轻放下。虽然心里面抱着不能让李广善承担责任的想法,可是周镇涛想到如果遭到陈克严厉的惩处,心里面也是颇为不安。

    果然,陈克收起了笑容,“既然周镇涛同志你来了,也说起这件事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反对这次整风呢?”

    周镇涛知道该来的争论还是得来,他像是要鼓起自己的勇气般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答道:“整风撤掉了太多的同志,这些同志都是辛辛苦苦上来的。我觉得陈主席你不仗义。做错了事情是该批评,哪怕是你私下打骂呢,可你不能毁了这些同志的前程。”

    “你觉得丢了官就是没了前程?同志们辛辛苦苦的付出这么多,目的就是为了当个官?”陈克的脸色已经变的严峻起来,“那我问你个问题,咱们也牺牲了不少同志,那这些同志牺牲的时候是为了什么?咱们刚到根据地的时候,你也参加了救灾。那时候咱们一个保险团,连个官位都没有,那些在水灾里面牺牲的同志是为了什么才舍生忘死的?”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够沉重,周镇涛听说李广善被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带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被发现了,他立刻赶往省委想见陈克。在等待陈克的时候,他也想了很多可能发生的对话。在周镇涛的想象中,陈克最大的可能是用“矫枉过正”之类的话来解释,可周镇涛万万没想到陈克居然会提出这么沉重的话题。

    想起那些和自己一起投身革命,在五年多时间里面牺牲了生命的同志,周镇涛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了。是的,那些同志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参加革命的,包括周镇涛在内,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大家当时固然没想到会遇大水灾这样艰险的局面,害怕归害怕,每个同志都是玩命去工作,去劳动的,去战斗的。没有人是为了官位才坚持在第一线。

    想起这些同志的牺牲,又想起自己那句“毁了前程”的话,周镇涛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陈克的声音,“周镇涛同志,我问你,为什么党旗与军旗都是红色的?”

    为什么是红色的?周镇涛记得听过这个问题的解释,只是现在他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根本记不起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镇涛又听到了陈天华的声音,“周镇涛同志,你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这么不说话算什么?”

    “我……,我忘记了。”周镇涛强行打起精神回答道。

    “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因为党旗和军旗是烈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周镇涛听陈克语气严厉的说道,“你说我们撤了一些同志的职务就是毁了这些同志的前程,那我问你,用自己命染红党旗和军旗的那些烈士,他们的前程让谁给断送了?想站在烈士们功劳簿上把当官作为前程的那些人,是不是想用这些烈士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没有任何话能够如此有力的剥夺了周镇涛的勇气,周镇涛不仅找不到任何能够与陈克这些话争辩的内容,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连站立的力气也仿佛被剥夺的一干二净。伸手扶住了旁边一张椅子的椅背,周镇涛才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他不得不坐在椅子上,不这样的话,周镇涛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支撑不下去。

    陈克与陈天华都没有吭声,两人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不久前还自认为占据着道理的周镇涛。陈克自己也觉得极为诧异,因为他成长的时候,死人已经是很不常见的事情,而且死亡也大部分是年老体衰而去世。即便谈不上多么宁静,也算是寿终正寝。但是在20世纪初的这几年,陈克终于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死亡只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老年人会死,中年人、青年人、少年、婴幼儿的死亡率并不比老年人更低。人民党的同志们即便是获得了战无不胜的巨大的成就,在军事和建设中牺牲的革命同志也有几千人。人民党在革命中所杀死的敌人则数以十万计。

    死去的同志和敌人,绝大部分都不到50岁,大部分不到40岁,甚至不到30岁。如果这么多同志和敌人的生命,只是换取了一小撮人当官的前程,陈克认为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荒谬。他不是为了实现一小撮人的荣华富贵才矢志不渝的投身革命的。

    陈天华突然站起身冲着周镇涛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出了陈克的办公室。他原本是觉得周镇涛只是想法错误。可听陈克提及了牺牲的烈士,陈天华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河北搞农会的时候,那位坚持要留下来守护农会饲养场的老人。老人家曾经与满清战斗过,家里人都被满清杀害了。最后的容身之所就是农会的饲养场,在最后的栖身之地也将被满清摧毁的时候,老人家选择了留在农场,而且瞅机会刺杀了当时还是满清走狗的北洋军军官。

    这件事是陈天华的一块心病,他当时甚至给那位农会的老人挖个坟立块墓碑都做不到。到现在也快过去了五年,陈天华不知道如果自己回去的话,还能不能找到老人的埋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