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陆军部上下总算有了点笑脸。在朝鲜的经济投入固然大,收益也远比想象的更大。出售矿坑开采权非常有效的赚到了一大笔,即便是与陆军部相关的企业与私人投资商未必有钱,大藏省通过银行贷款的方式向矿坑主们提供资金。这些资金直接划拨到陆军部手中去,让陆军部得到了相当的收益。

    在中国东北战死的军官们家属首先得到了抚恤金,这很有效的缓解了军队内的不满情绪。重建两个师团的军费拨款总算是有了来路,更不用说经手的各个环节都得到了相当的经手费用。整个局面很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就陆军部的统计,光每年向日本本土输送的矿石就能够赚取极大的收益,更不用说这些利益对与陆军部关系密切的各个势力提供的安抚功能。

    即便依旧讨厌现任首相高桥是清,陆军部也不得不真正承认,高桥是清很有经济能力,也不是陆军部的死敌。让当下的陆军部感到不满的是,高桥是清给陆军部的矿石价格太低。而且这些矿山经过几年的经营,还要交还给国家管理。但是这件事也没办法,在允许陆军部主导朝鲜开矿的时候,这已经是高桥是清提出的条件。所以陆军部的想法是,等下一次内阁选举的时候,如果高桥是清不延长陆军部对矿产控制的话,那就想办法把高桥是清给掀下去。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陆军部当然不是善男信女,对于他们在朝鲜做的事情会导致的结果,他们也能够想象到。为了应对未来的艰难局面,日本专门纠集了满铁的残余人员,研讨未来的情况。

    会议室采取了日本住所的布置方式,左边是身穿黑色军装的日本陆军部成员,右边是身穿黑色和服的满铁成员。首先发言的是满铁成员,“最新颁布的法令里面,要不要加上惩戒那些乱党的家属的条款?”满铁代表的急切神色证明他们对此非常热心。

    陆军部代表们很清楚满铁代表的想法,所谓惩戒家属其实与法律无关。惩戒所指的真正目的是没收财产。当陆军部用稍带嘲讽的语气说起此事的时候,满铁人员则表示,对于乱党的女性家属,可以在南洋充分利用。

    高桥是清的经济政策中,不仅是充分开发朝鲜,还有在南洋扩大日本投资的计划。借着协约国的机会,发挥日本造船业的能力,充分利用南洋的资源,是高桥是清试图弥补日本在中国市场损失的方法。日本在南洋几大产业中,由日本国家开办的烟花场所是很大的盈利项目。如果能够充分利用朝鲜的乱党家属,应该可以增加不少收益。

    陆军部对于满铁的如意算盘颇有些不满,镇压朝鲜当地反抗是要花钱的。不仅仅要花钱,还要出现士兵的伤亡。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满铁同意出资组建属于满铁的武装力量,在镇压朝鲜人的时候满铁的军事力量将参与战斗。

    争执乃至争吵贯穿了整个会议过程,陆军部和满铁的讨论基础没有丝毫变化,围绕着“如何充分利用”朝鲜人力物力这个核心,陆军部与满铁对自己将要付出的成本与未来的收益之间的费效比争论不休。谁都想占大头,谁都想少出力。

    在争吵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参与会议的田中义一突然大笑起来。这个意外的举动让参与会议的人都很讶异。田中义一笑了一阵,突然说道:“诸君,我怎么觉得咱们在这里开议会一样。”

    听到这话,陆军部与满铁的成员先是一愣,片刻之后好多人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无论是陆军部还是满铁,都相当反对议会宪政制度,不过这并不等于内部就不需要协调。每一个团体内部都由不同的利益集团组成,每一个利益集团即便有共同的大目标,在细化的过程中还是有着不同的利益索求。除非是高度集权划分严明的政治体制,不然这种争吵的局面根本无法避免。

    田中义一收起笑容之后,目光冷冷的从面前的这些人脸上扫过。陆军部前身是明治维新时代各路“维新志士”组合起来的一个团体,这么一个团体中,因为利益缘故互相杀戮的事情绝不是只发生过几十上百次那么简单。长州、摩萨、开国、倒幕、尊王、攘夷,各种不同的思想纠缠在一起。光著名的暗杀刺杀事件就发生过上百起。各个派系的领导者们很少是有死在战场上的,反倒大半都是被暗杀的。

    各种暗杀的表面原因很复杂,理念的不同,互相认为对方背叛的最初的理想。但是本质又极为简单,日本各方利益根本无法有效统御协调。所以陆军部对于政党政治极为厌恶,认为政党政治让各种争吵持续存在,并且无限制的扩大化。只有彻底摧毁政党政治,建立起有日本特色的上下等级分明,下级必须无条件向上级负责,下位者向上位者“以死报效”的政治制度,才是日本走上兴旺发达的唯一途径。

    看了陆军部与满铁的争执,田中义一心里面觉得很是失望。陆军部和满铁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即便如此,现实利益依旧难以调和,甚至不得不采取这种近乎“议会讨论”的模式才能有所进展。

    怀着失望的情绪,田中义一不得不在心里面自我安慰一下,“好歹在座的这些人不会自相残杀起来”。

    “田中君,已经有不少商家提出从中国进口商品的事情,一些走私商人的买卖甚至做到了日本来。我觉得咱们需要把这些给好好管一管。”满铁的代表说道,没等田中义一回答,满铁的代表继续说:“请让我们满铁负责与中国的贸易吧。”

    看着满铁代表真诚的目光,田中义一连嘲笑的力气都没了。

    金六龄气喘吁吁的跋涉在朝鲜的群山中,凡是交通要道上都有日本人的关卡,临近夏收之后,日本人在朝鲜的管理越来越严。这几个月来,金六龄竭尽全力开辟的交通线遭到了很大的破坏。这并不是因为日本人破获了朝鲜志士的组织,以反日思想来衡量的话,当下的朝鲜人没有几个不是“朝鲜志士”。交通线必须有众多山村作为依托,日本人对山区的诸多山村实施了突袭,被袭击的村子所有人都被抓走。这些村落的房屋也没有浪费,当地移居来的都是一些日本人。日本方面用这个办法将朝鲜北部山区逐渐日本化。这给开辟交通线制造了无数的麻烦。

    金六龄只能选择走更加远离大路的路线,日本人的触角暂时还没有能够抵达那些地区。累的满头大汗,金六龄筋疲力竭的在一块大山石边坐下。掏出毛巾擦着额头和脖颈上不断渗出的汗水,大口的喘着气,金六龄突然觉得一阵失落。他从不知道革命居然是如此艰苦的事情,在中国的时候,金六龄听说过人民党曾经在大水中起家的故事。听着那艰苦卓绝的奋斗过程,金六龄是真心被感动了。不过亲自实施革命的时候,金六龄才知道嘴皮子一碰说出的事情与亲自实践的过程到底有着如何的天壤之别。

    坐火车从武汉途径几千里地抵达中朝边界要不了几天,也不用花费什么力气。从平壤步行到中朝边界就要花去将近两倍的时间,中间遇到的日本人制造的麻烦并不算太多,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面独自跋涉。如果不是心中怀着激烈的情绪,金六龄知道自己其实坚持不下来的。

    口袋里面的干粮也坚持不了太久,毕竟是数次往返于这条线路上,金六龄知道再向前半天的时间,就有一个小山洞。那里储藏着从中国方面运过来的罐头等补给品,还有用树枝和草席铺设的床铺,至少到了那里之后就能真正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