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林决离开後,御天默默无言的坐回竖起椅背就成了一张沙发的躺椅上,对着他的笔电看了一阵子.她则闭了眼休息.在室内开始朦朦变暗时,阿姨把晚餐托盘飞进来,见到御天坐在那儿,就顺手往门边的小桌上搁去,喊一声:"晚安!吃饭!”随即翩然离开.

    御天好像听到上课铃响的小学生一样,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彷佛珍惜着那最後的”自由"一般,然後才缓缓站起身来,到门边去把餐盘取了,来到她床前,把餐盘搁到过床桌上,推到她面前,与她面对坐在她腿边,没有掀开餐盖,缓缓地开口,困扰而忧烦的说:“海林决说要有人陪你走路,可是我明天没有办法在这里陪你,我得要去趟公司,不知道多久可以回来.”

    她心想,原本见他那样的脸sE,以为有甚麽天塌下来的事,结果不过是如此.於是她马上开口,努力用最安慰,最肯定的口气:“那就去,不用担心我,复健师会来,他一定会带我走路的.”

    御天仍然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几乎把她盯到她开始心跳心虚的地步;他不在,她当然不会是自己一人,但是,她基本上不是一个有办法随意睁眼说瞎话的人,她实在不想当场说出些甚麽她可以找阿桑来陪她走去上厕所甚麽之类的话,虽然她可以想像御天会觉得她怎麽可能只等复健师来那一小会儿的时间走走而已.

    但是,御天没有再说甚麽,想了一小阵子後,轻声但郑重的说:"总之,你听到海林决讲的了,你不要自己一人走路,安全第一.”

    她点了头,承诺她一定会小心,保守.

    御天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表示放心,还是无奈,但是显然他决定就此放弃这个话题,然後动手掀了餐盘,看晚餐是些甚麽,好像例行公事一样,开始把看起来要切的切,帮她把茶包放进热水里,认真的摇出颜sE,然後加入适量的糖….

    一面动手做这些事情,御天一面语气轻缓的说:“公司里的事情,也不光是两地都会追我,或是责任,期限的问题,而是,”他停下来,抬眼朝她微挑了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说:“事情很多,很烦,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喜欢这个工作,觉得,”他又顿了一下,想了两秒钟,才十分认真的说:“有我自己的事业的感觉.”

    这句”likemyowncareer”听起来也许让人莞尔,但是,在和暖的灯光下御天泛着光亮的眼睛却让她觉得感动,也有很多感触;认识御天有多少年了?总起码有个十五年;他有没有曾经表示过他衷心喜欢什麽?她可以想得到的,只有日本料理和天文望远镜;她知道他没有讨厌那个部门关掉的工作,但是,那一群麻省理工学院的天才儿童们在一起,日子其实很像仍在校园里一样按步就班.那样过个两三年好像没什麽,但是一过十年,那就真的成了嚼太久的口香糖.在要他把现在这个工作做下去时,姐姐和韩清云的确帮他铺过红地毯,但那也只是一小段而已,很快他们就没在旁边塞什麽大力丸,一切都是靠他自己了.

    一个顶着博士学位的人,做了半生的敲钟和尚,到了五十出头,在美国这种到了这年纪事业就要走下坡的地方,终於开始嚐到”career”的滋味;就算一切开始得出於被迫和无心cHa柳,但是终究他走到这般他自己能够从其中感到满足和成就的地步.

    想到御天初初做这个工作时所经历过的晕眩,偏头痛,恐慌症….之类的波折,她不禁眼眶微热,但是,她只轻轻的点头,放下叉子,真诚的,动容的,但是很简单的对御天说:“我很替你高兴,非常真心替你高兴.”

    御天凝望着她,一丝微笑仍在面庞上;但是,到那时她才发现,也许是长途飞行的疲倦,也许是时差日夜颠倒的睡眠不足,御天的双眼都微带血丝.她想了一下,终於开口说:“你要不要回家去睡觉?不要再忍耐那个不舒服的躺椅了,这样你明天可能b较有JiNg神去公司?”

    御天仍然望着她,微侧了头,看得出有诸般念头和心情掠过脑海,让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但是最後他还是说:“我想算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明晚的话,就看你的情况再说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作何感想.但是她低垂了双目,x1了一口气,恳挚地说了谢谢.

    御天微弯了一下嘴角,轻轻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这样说,我们老夫老妻了.”然後一声轻叹就跟着滑了出来.

    听到那"老夫老妻"四个字,她心里不禁顿住,但是她并没有让手停止动作,叉子仍然在盘子里忙碌着,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是在用叉子把青豆和胡萝卜丁分成两堆,而且把两堆越分越远,彷佛它们若是靠得太近,就会产生甚麽样可怕的化学变化,盘子会烧起来,或是整张桌子会爆炸一样….

    御天看着她这样的动作,过了一小会儿,彷佛下了决心一样的说:“我出去买给你吃好了.”

    不知道是太出神还是太失神,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御天在说甚麽;她不禁抬眼怔望了他,很难想像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随即她也就明白了,她这样在盘子里拨弄而不吃,看在御天的眼里,他以为她对盘里的食物没有胃口.

    也许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她转首往窗户望了一眼,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了,玻璃上一层水雾,串积成b较大的雨滴从窗户上蜿蜒流下,把玻璃划割成形状不一的大小方块.

    “下雨了.”她直觉地说;其实她心里的意思是,天黑,下雨,这个他不熟悉的地方,走到老远才能到得了停车位,外面的交通很可能一踏糊涂,不论去什麽地方买,也许都很难找到停车位….,这麽多这个那个平常他最恨,最不愿意的不便加在一起,他竟然说要出去买东西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