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哭了好些时候,第二日醒来之时,朱柔则眼睛肿了起来,揽星忙不迭取了捣得细碎的冰来,细细的包在冰袋里,一面做,心中一面犯嘀咕:莫非二小姐欺负大小姐了,否则怎会哭成这样?想到往日她姐妹二人的亲厚样,揽星愈发觉得心中憋闷,小脸也苦成了一团。

    朱宜修接了冰袋给姐姐敷在眼上,后者眼睛肿得厉害,只能见一点瞳仁,眼下乌青更是深重。看着姐姐吹弹可破的肌肤,朱宜修隐隐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想到前世自己的狠毒,还有凄凉的晚景,更觉百感交集。或许当年,她不被妒忌冲昏了头脑,哪怕长夜漫漫,哪怕高处不胜寒,总还有姐姐与自己站在一起,好过形单影只、众叛亲离。

    朱宜修只觉凄凉无限,感觉到手中冰袋渐渐融化成水,忙令人换了一个来。正待要敷,她忽的笑起来,手中冰袋差点拿不稳合在隆起的肚子上去,只得令揽星来掌着冰袋,自己坐在榻上,笑得发中步摇也颤动连连。

    敷着眼睛,朱柔则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听妹妹笑声清脆,也跟着笑起来:“什么事这样欢喜?小宜不妨说与姐姐听听,也让我欢喜欢喜。”

    朱宜修抿着嘴直笑,唤了剪秋四人和揽星,指着朱柔则的眼睛说:“瞧瞧,核桃都挂在眼睛上了。”五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朱柔则的眼睛,见果然肿成了一对核桃,皆是笑了起来,少女清脆的嗓音好听得很。朱柔则又是羞赧又是好笑,面皮紫胀着,当即就要翻身坐起,咬牙笑骂道:“小宜,你这样坏,竟然笑话姐姐,今日可要罚你。”

    朱宜修掩着唇笑,话中温婉:“是了,我就是这样坏,姐姐舍得罚我么?”

    朱柔则呆愣片刻,也笑起来,声如银铃:“坏小宜,瞧你这混不吝的样子,也不怕带坏了小外甥。”

    朱宜修眸子里映射笑意,想到前世孩子在自己怀中死去的心痛,她小手颤了颤,还是笑起来:“才不会。”

    昭阳殿中自是一番笑意融融,不觉外面有人通传,说是李长来了,朱柔则只叫进来。李长一一进来给众人打了千,却见朱柔则躺在床上,揽星正给她敷眼睛,一看就是哭过的,顿时惊了惊,下意识认定是朱宜修欺辱了朱柔则,心中正急,只得笑道:“原来皇后与贵妃在一叙姐妹之情。”

    “是,我好久没有与小宜说说体己话了。”朱柔则声音里都是雀跃,只笑道,“皇上有什么事吩咐?”

    “皇上记挂着皇后呢,以为皇后有什么头疼脑热,让奴才来瞧瞧。”李长何等机灵的人,听得朱柔则话中欣喜,明白并非是朱宜修欺了她,心中也松了口气,谁要是欺负了皇后,仔细皇上恼了。念及此,他飞快的朝朱宜修笑道:“皇上也挂心着贵妃和小皇子,方才还说让奴才看了皇后就去昭信宫,贵妃娘娘既然在凤仪宫,奴才也就省了脚程。”

    “多谢皇上记挂,本宫一切都好。”深明玄凌本性,朱宜修更知道这不过是李长意在打圆场罢了,也不戳穿,撑着下巴微笑:“李公公伺候在皇上身边,劳苦功高,皇上才亲政,可不要忙坏了身子。”

    李长含笑称是,迎上朱宜修的目光,忽觉背后渗出薄汗来,虽不似太后一般深不见底,但也是含着从容和威压,让他竟觉得腿肚子发软。

    因看不见,朱柔则不知这许多,只问道:“皇上昨儿个是在哪里歇着的?”

    “回皇后,是在贤妃娘娘的仙居殿。”李长忙不迭答话,对朱柔则问话之事实在是感激涕零,只消得不去见贵妃,不拘皇后问什么也是好的。一听“贤妃”二字,朱柔则浑身一颤,声音也低迷了不少:“贤妃……绯衣她还好么?”

    “贤妃乃将门虎女,自然是好的。”李长满脸堆笑,“实则娘娘也要宽心,甘家什么也不曾说,贤妃心里再不痛快,也不比您与贵妃尊贵。况皇上也知道贤妃娘娘唐突,昨儿又训斥了贤主儿。”

    朱柔则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问下去。李长笑道:“既是如此,那奴才便回皇上身边了,待皇上下了朝,自来看望两位娘娘。”揽星忙送了他往外面去,殿中安静得连一根针也能落下来,朱柔则呼吸重了几分,朱宜修轻叹道:“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怎个不是我的错?”朱柔则轻声的叹,“绯衣恨我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甘家……”她轻声抽泣,朱宜修只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姐姐,心里再苦,也要走下去。”

    “我知道,心里再苦,为了朱家,为了姑妈,也要走下去。”朱柔则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因为用了力气,两人的手都有些许发白。朱宜修看着姐姐,摇头,还带有少女娇柔气息的嗓音坚定至极:“不,不是为了朱家,更不是为了姑妈,是为了自己,再苦也要走下去。”

    朱柔则似乎是怔了,良久不发一语,正好揽星从外面回来:“大小姐,二小姐,德妃娘娘来了。”

    贤妃甘绯衣、德妃苗嘉婧皆是世家贵女出身,甘氏乃是抚远大将军甘炳怀之女,而苗氏则是丞相苗景恒的女儿。甘绯衣将门虎女,性子明艳似火,加之出身颇高,在宫中也自有人敬重。而这位德妃苗嘉婧年仅十二,正值懵懂年纪就被聘入宫中,不谙世事,最是乖巧可爱,只是这家世雄厚,便是太后也不敢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