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何需如此妄自菲薄!‘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不比‘法驾乘春转,神池象汉回’意境开阔么?”颜阙疑呐喊道,“您沉溺于一时得失,却不知,将来的您,会取得怎样的成就!您的这首‘卢家少妇郁金堂’,音韵流畅,境界高远,甚至被我大唐诗人们尊为七律第一!”

    天光驱散迷雾,醍醐灌顶之下,沈佺期眼里的晦暗一点点散去。

    亭台楼榭如同空中楼阁,摇落坍塌;浩渺碧波如同无源之水,干涸枯竭。幻境时空破碎,虚空之气席卷而过,盛宴彻底消散。

    (六)

    “大师,茶煮好了。”

    丫鬟端着托盘迈入房中,一眼撞见昏睡半月的老爷笔直坐起,惊得双手颤抖,托盘上茶水洒落。

    白衣拂过,有人及时接过茶盏:“好香,好茶。”

    “老爷您终于醒了!”丫鬟喜极而泣。

    沈佺期靠在床头长吁口气:“这一觉真长。”他看向室内两个年轻面孔,尚未褪去的记忆浮上眼前,和蔼的眼神略有愧色,“是二位唤醒的老朽?”

    悠然品茶的一行面容氤氲在升腾的水雾间:“准确地说,是这位颜阙疑公子唤醒的沈大人。”

    颜阙疑见大诗人面色红晕,发自心底的高兴,又觉幻境里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连忙致歉:“晚辈惶恐!”

    沈佺期尝试起身,却因困在屏风幻境里太久,消耗了气血,无力下床。颜阙疑和沈府丫鬟制止了他,给老人调整了坐褥,各自都好似有千言万语。沈佺期将丫鬟支走,复杂的目光落上屏风。

    “那件事,我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仿佛下定了决心,沈佺期诉说着心中的隐秘,“直到那日,我拜访友人,听故人提起陛下在为上官昭容编撰文集,由张燕公作序。归途中,我发现自己对当年那件事依旧耿耿于怀,这时,我看见了东市的这具六曲屏风……”

    明明是六面素屏,不时兴的款式,却有无穷的魅力吸附人的视线——只要是有强烈执念的人,哪怕自己未曾察觉这份执念与心结,它悄埋心底,隐藏得很深,却在午夜梦回纠缠着你的灵魂。

    他无法挪开视线,因为屏风上现出了一场盛宴,简单的写意勾勒,击中了他的灵魂。那是他的执念,他的梦魇,他妄想涂抹掉的一环。

    鬼使神差般的,沈佺期买下了这具屏风,尽管价格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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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不合理,耗尽他大半生积蓄。屏风安在他的房间,离床榻不远,他能够连续几个时辰凝视对面。屏风上的景象从最初的简单勾勒到丰满,终于,盛宴景象纤毫毕现。

    他置身盛宴之中,纠缠于当年的落败,无法醒来。

    能窥伺人心的屏风与怨愤的诗人合为一体,轮回在彩楼诗会里,沈佺期的怨念被屏风细致地勾勒、无限地放大,浓烈到影响张燕公书写关于上官昭容的那句评语。

    “昭容两朝专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