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月正忙于清点大小官员所送礼品,再差小厮一一地给人退回去时,她不知此时朝中局势暗潮涌动,君臣之间明争暗斗,朝堂气氛剑拔弩张。

    永承十一年夏,阴雨连绵多日不绝,接连半个多月连个日阳儿都不见,朝臣们第一时间想到了洪涝之事,纷纷上了十几道‘漕运不可一日不通,黄淮不可一日不治’的奏荐,永承帝深以为然,因怜恤百姓拨了一百万两修河款,又特地下旨督促各州府各地官员好生修缮河堤,清理河道。

    谁知圣旨颁下才过了两个月,两道八百里急报的折子就送到了永承帝的御案上——一道是黄河河堤溃口以致淹没了沿河诸城、民田,现有几十万灾民流离失所。另一道是当地官员弹劾两江官员勾结工部一层一层倾吞挪用一百万两修河款,以致河堤经年失修的折子。听闻这事,永承帝龙颜大怒,即刻下旨彻查。

    因在工部主理修河款一事的正是徐老国公的嫡长孙——徐修平。言官御史纷纷上奏弹劾,轻些的便参他个失职之罪,重一些的则明里暗里指他是贪墨银两致使黄河河堤失修,出现溃口的罪魁祸首。但永承帝念徐修平任职期间,性格方正,沉稳务实,实不像贪墨奸猾之人,只下旨暂免他一切职务,等彻查清楚,再论罪处。

    “这一等人,不过是借陛下之名,苦一苦百姓,各饱私囊罢了!”

    辰王府外书房内,徐允章狠狠一拍桌子,桌上茶碗叮当轻响。只见他一脸愤怒,心中愁绪不解,“我大哥这几日在家中三番四次地想去宫内请旨让他随查贪墨修河款一案,以证自身清白。但都被我父亲硬拦下了,如今被关在家里,成日里闹呢。”

    辰王冷静道:“此时若修平出手,已不能将大事化小,反而会被言官御史们落个证据确凿的弹劾。既是让对手高兴的事,又何必要干。”

    “话是这么说,但我大哥又怎肯无动于衷待在家里,让人家把这莫须有的罪名给他越扣越紧!”这话说的又气又急,徐允章眉头紧蹙,目光凌厉似冰,冷声道:“如今两江官员中皆有他们的人,银子被他们一层一层的都贪了。上下其手,铁板一块。派人去查,那是一两也查不出来。现下这一笔烂账,是全栽在我大哥头上了!即便之后查出贪墨人员是谁,但一个失察之罪是逃不了的!”

    辰王静静听着,放下茶盏,忽然开口道:“所以,要找个绝不会被收买、又有修堤治水能力的人去。”

    徐允章愣了下,连忙问:“你心中可有人选?”

    “容景云。”

    徐允章微微挑眉,那不是他自个的大舅子麽?辰王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他曾出任江南巡抚使去督理江浙水利,在任期间也颇有心得、建功。若派他去改善河道、彻查此事,最是恰当,想必陛下与群臣都不会有反对之意。”容景云是个为官清正,且有实干之人。

    徐允章静下心来想了想,不一会儿,又皱了皱眉:“即便如此,但只他一人,怕是有心无力。”

    辰王至此才忽微笑起来,神色幽深:“贪墨修河款一事陛下龙颜大怒,此时已然宣扬的朝野皆知,各府官员都冷眼旁观瞧着,不敢有所动作。可你想,如果没人撑腰,他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此时我们放出消息去,他们幕后的主子是个冷情冷性,狠断果决,不顾底下人死活的……铁板破了个口子,事情就好办了。”当官不怕贪,可是怕蠢,更何况是在这人心惶惶之际,总有人耐不住性子的。

    徐允章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有了些底,盘算道:“我回府就派人把这些消息六成假、四成真的散出去,必定让京里京外官员最快知晓。”

    辰王沉吟一下,又说:“如今溃口泛滥此事已然确凿,即便是有补助之心,也该从赈济灾民处着手。所以,我会再举荐一个人。”

    “谁?”

    辰王目光转向他,沉声道:“你。”

    徐允章的眼皮猛然一跳,有心看了辰王一眼,只听得辰王有条不紊道:“我需要你亲自前往江南省,改善因溃口泛滥而恢复民生之事。”

    徐允章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若插手此事,不是反惹旁人怀疑麽?”

    “怀不怀疑,端得看陛下如何想,况且——”他轻轻看了徐允章一眼,见徐允章目色深深,似有挣扎,他亦微微有些叹息,不急不速地解释道:“我知你内有才干,却日日装作庸碌之辈。如今此事涉及颇大,朝臣日日奏荐,陛下按下不发,也有一层意思是因为顾虑着徐老国公的面子。修平此事之后……怕再难担重职,你若再袖手旁观,徐国公府,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