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水,冷得能把骨头都冻碎。

    可我从几岁,打记事起,就没少被泡在这冰水中,一个人被锁在黑色水桶里,在冰冷和黑暗的狭小空间里,跪坐着度过。

    并且这种惩罚会随着我年龄增长和承受能力增加从而延长时间。我小的时候没多久就会晕倒,然后发烧,之后渐渐的就可以扛住,但时间久了还是会病倒,这根本就不是人该承受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而已,我不明白为什么背不上最后一点书,写不出好看的字,画不好最优秀的画,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惩罚还有很多其他的花样,但我最恨的就是这种,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比起身体上的折磨,其实心理上的折磨最让我痛苦。我很怕黑,也讨厌呛水,被关在那样狭小又高水位的桶里,我不能睡觉,没有饭吃,几乎难以呼吸,甚至晕倒后有几次差点就溺死在桶里。

    每次出来,母亲总是在哭。可她的言语却仍然让我心寒。她只会怪罪我,只会说:“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你为什么做不好?那么简单的书,你为什么背不上?”

    凭心而论,我资质普通,并非天才神童,无法承受那样沉重的期待。

    我宁愿被板条打死,也不想泡黑桶溺死。甚至后来我都怕天黑,我长大后,花了好长时间才努力克服了这一点。

    可是现在,当我整个人没到冰水里时,那些恐怖的记忆和记忆里刻骨铭心的痛苦像疯狗一样将我吞食。我早已习惯冰冷的水和乌黑的视野,可是我心里的创伤其实一直没有好过。

    我只是假装不在意而已。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昏厥了过去,醒过来时手脚、身体,已然十分温暖舒适。

    屋里点着蜡烛,床头坐着宋礼。

    宋礼看我的眼神竟然有些让我不知所措。我很难形容那种眼神,也是我第一次见,该怎么说?他似乎有些迷茫,同时又有些痛苦,但在发现我睁开眼睛后就一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也不是平日的那种淡然,而是有些审视一般,他问我:“你又说梦话了。记得吗?”

    我摇了摇头。

    他说:“余令,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那么怕黑,怕水。”

    “……我有尝试去克服。从前入夜就慌的不行,一步都动不了,影响生活。”我顿了顿,看向他,“你讨厌雨天和打雷轻易也看不出来啊。”

    宋礼没有立刻接我的话,他盯着我的脸,间隔了几秒,说的话却驴头不对马嘴:“余万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把你给我。但最好的事,也是把你给我。”

    “……这话怎么讲?”

    宋礼没有解释。

    但是我好像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东西。

    宋礼虽然没有解释,但他做了一个动作。他用手覆上我的额头,然后慢慢说:“都会过去的。”

    这个动作我曾经对他做过。我以为以当时的他那个精神状态其实根本不会记得,没想到他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