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发烧了,等到他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橙红色的斜阳奋力从窗纱透进来,照着他眼睛酸胀得不行,脑袋像有个钻头顶着头骨往里钻,痛的额头上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抱着毯子半坐在床头揉着太阳穴,脑海里一点点浮现昨晚发生的事儿,约莫是喝的半醉半醒,冲澡的时候用的凉水才着了凉吧,他想,又牵带着淋了雨,犯了寻麻疹,这烧就来的越发严重了。

    路宁是不爱吃药的,每每生了病,能扛过去就扛过去了,除非是闹了个把多月不见好的,才会勉强买个药吃吃,不过却还是有益处的,也许是不长吃药的缘故,他对药物的抗性倒是很低,吃个两顿就能见好。

    可眼下这寻麻疹却是他不能忍受的,自从来了南方,每年总要犯个几回,抓心挠肺的痒,春天里淋淋雨,秋天里睡一觉,不声不响就来了,尤其风吹过来,就似乎有千百只蚂蚁附着在皮肤上,慢条斯理的爬咬,一挠就是一大片疙瘩。

    路宁翻过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老半天才倒腾出一盒前阵子起疹子时吃过的氯雷他定片和一板药店里最便宜的那种蓝色颗粒的感冒片,感冒片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年头买的,管他呢,他这铁打的身子也没那么容易翻车,于是拨拉出两片就着水咽了下去。

    他很爱用以毒攻毒这招,比如用更深一层的痛去覆盖另一层,本来的感觉也就淡化许多了,实践看来,似乎屡试不爽。

    于是起床走到浴室,将阀门开到接近最末端的位置,让滚热的水对着疙瘩上浇,烫痒交加,更是抓心地养到脾肺里去了,直到把身上的疙瘩烫的麻木了,也不觉得太痒了,又钻回了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睡了过去。

    这一睡捂出一身汗,烧也如所料的退了。只是寻麻疹却不是那么容易好的,于是他门窗紧闭地在家里窝了两天,饿了就点个外卖,吃完了就缩在被子里打手游代打单,倒也惬意的很。

    日子被填得满满当当,烦心事儿没找上门,甚至连祁韫连几乎也只在梦里出现了。

    只是好景终是不长,安逸了不过几天,路宁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电话进来时,路宁正拿了一波五杀,己方也只剩下他一人,超级兵正在红方下路一塔的位置,赶过去带线的路上,不合时宜的打扰令他有些烦躁,正打算挂断,又想起可能是外卖员送餐来了,于是一边起身一边接通。

    “喂,马上来了。”他说道。

    “是,路宁吗?”电话那边的声音略带试探。

    熟悉的声音,路宁很快就反应过来,几乎下意识就想挂断,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清凉的眸子蒙上一层黑雾,直到被那头反反复复的询问敲醒,才挣扎着回应,“是。”

    “那个……我知道这样很不合适,可阿姨也是没办法才找你的。”那人缓缓说着,接下来的剧情路宁已经不再觉得新鲜,“小东最近又犯病了,时常会呕吐,眼睛开始看不太清东西,有时候在床上翻着动着就滚到地上了,严重的时候吃饭都往鼻子里送,我带他去做了检查,医生说是脑部积水更严重了,颅内压增加,压迫到了视神经。”

    他听到那头传来低低的抽泣,听着难过非常,“小东是个苦命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这先天性脑积水的毛病,才8岁的年纪他爸又……家里就靠我出去打打零工挣些零碎钱,可你知道,这孩子自从伤了腿,还落下了痛风的毛病,我这挣来的还不够孩子每月几副中药钱。难捱的时候我真的想抱着孩子直接就往江里蹿算了,省的孩子跟着我一起受苦。可是不行啊,孩子再难,我也没有定夺他生死的权利……”

    “这次需要多少。”路宁打断她的话,冷淡地问,他已经顾不得冷血不冷血了,再多的耐性,早被被眼下重复无数次的场景敲击着,剥离得只剩下麻木。

    “医生说需要动手术分流脑内的积水,初期费用需要10万,至于术后的疗养,阿姨会另外想办法的,这钱就当是阿姨借你的,你放心,视频阿姨有好好保管,不会让别人看到的。”她的声音温和平缓,情感悲切,却字字渗透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手头上现在没有这么多,上回……”路宁脸色愈发难看,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卡号没变吧,我先打给你一部分。”

    “没变。那个,手术定在下个月一号,阿姨不急的,阿姨相信你也心疼小东。”那头的语气突然扬高了,隔着听筒也能嗅到欢悦。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路宁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没再说话,随即掐断电话,瘫坐在了床上,他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手机里游戏的音效还在继续,他怏怏瞥了眼,还没结束,不过局势已经被扭转,对面势如破竹,已经一举破了中路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