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的脸上像是擦了什么东西,白得像大鹅的屁股,头发梳成中分,一缕缕打理得井井有条,身上穿着白色短褂和淡蓝色裤子,不仅洗得很干净,还有棱有角,貌似是认真熨烫过。

    顾十良和李惜福走过去的时候,白河正拿着一块一尺见方的帕子,不时从中凭空取出些小物件,孩子们见了,纷纷发出惊叹之声。白河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李惜福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刻意抬头挺胸,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一些,等李惜福走到近前,他突然把那方手帕夸张地转动起来,接着从中取出一支月季花,递到李惜福面前。

    他的手段看似神奇,但顾十良却瞧得明白,不过是些简单的障眼法而已。他把那些小物件事先放在身上,借着这手帕遮挡,用些巧妙的手法拿出来,看起来像凭空取出来一样。道门术法中也有许多障眼法,原理其实相似,只是手段更玄妙、更难以察觉。

    白河送花的动作突然,李惜福下意识地接住了,再看这脸皮很白的年轻人,冲她挑逗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扬头,右手轻轻在自己的发梢上拂过。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一套动作颇潇洒帅气,他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好了,我的戏法表演完,要回去帮我师父干活了,今晚的演出你们可都得过来捧场啊!”白河收起了手帕,冲几个孩子说道,走之前不忘又给李惜福抛了一个媚眼。

    “这人有病吧?”白河走后,李惜福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随手就把那支月季花给扔了。

    “可能吧,看着是挺讨厌的。”顾十良附和道。

    那天和顾十良打完架后,陆有德便着手在道观里炼制起法器来,看来是真没说谎。除了将那块玉石炼制成一枚雷法印玺,把老桃木的主材制作成一柄四尺长剑外,他还打算用制作长剑时削下的木料,炼制十二枚一寸多长的桃木钉,可见确实是材料珍贵,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浪费。

    上品法器除了需要使用上乘的法物、高明的炼制手段外,更需要经年累月的供养和祭炼,更有甚者,需要耗费数代乃至数十代人之功。所以陆有德即使找来了比较好的炼器材料,在短时间内,也只能炼制出中品法器。不过就算是中品法器,炼制起来也颇为繁琐困难,长剑和印玺都需要用无根水反复写就雷法经文,以培养灵性,还要刻画符箓阵法、以金丹道士的法力祭炼,并按照一定的科仪规程,在神堂里供奉、吸取足够的神灵之气;那十二枚桃木钉,需要在狭窄的钉身上刻画数道雷法真符,并以五畜之血浸泡,之后再以道士法力和神灵之气加持,等等。

    更令顾十良惊讶的是,陆有德还在道观里布下了法阵,准备施展雷琅九转大炼之法。这雷琅九转大炼是一门炼器之法,借用天地间的雷霆真力,短时间内强行提高法器的品阶和威力,代价是被强行提升过的法器,使用寿命会大大降低。不过所有的法器到了陆有德手里,基本上都是隔夜命,所以无所谓使用寿命,这种法门与陆有德倒是很合拍。不过顾名思义,这法门施展起来有九转,每转九天,一共耗时九九八十一天,旷日持久不说,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会招致雷霆真力反噬,损耗道士修为,所以等闲也是不会使用的。

    开始炼器一段时间后,陆有德一个人操持逐渐有些吃力,于是就不许顾十良下山玩儿了,让他留在山上给自己帮忙。两人一起忙活了快半个月,突然有一天,李伯群找上门来。按照李伯群的说法,那剥皮尸的事情有了线索,但涉及到一些神怪之事,想让陆有德下山帮忙。

    县里接到李伯群关于剥皮尸体的汇报后,第二天就派了个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仵作对尸体进行了详细的解剖和观察,从骨头判断,这尸体应该是个八到十岁的小孩子,而这尸体有些关节异常扭曲僵硬,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苦,所以应该是活活剥皮而死的。后来为了确认尸体剥皮后泡水的状态,仵作专门找了块猪肉,在水里泡了好几天,对比尸体的浸泡和腐烂程度,基本上确定,尸体在水中漂流应该不超过一天时间,也就是说,尸体入水的地点不会太远。

    仵作的说法,让李伯群头皮发麻,他想不出是什么样人会对小孩子做这种事情,更可怕的是这家伙就在惜福镇所辖的地界活动。不过多亏了这个仵作,查案的方向现在很清晰,既然在水里泡了不超过一天时间,那从惜福镇沿着母猪河上溯,大概能找出是哪几个村子,然后挨个探访,找找有没有人家最近走失了八到十岁孩子,说不定就能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

    因为凶手的杀人手法骇人听闻,而且有可能继续作案,所以李伯群非常担忧,想尽快找到线索、抓到凶手,于是马不停蹄开始追查。一开始,调查进展并不顺利,原本划定的几个村子都找了,始终没有找到符合情况的。后来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因为李伯群想到,凶手有可能是从别处掳过来的孩子,然后在惜福镇的范围内杀人剥皮,最后抛尸到了母猪河中。所以他们除了询问有没有孩子失踪外,也开始探查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带着小孩子在附近活动。

    终于,在惜福镇管辖的边界,一个并不沿河的村子里,他们发现了一些情况。但与想象中完全不同,两个村民声称在山上看到了抓走孩子的东西,那不是人,而是一只山魈。

    据那两个目击的村民说,大约十几天以前,半夜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本来要上山去抓些野味,但在一处坟地附近,突然看到一个小山似的庞然大物,手上正抓着一个孩子,那东西一副恶鬼长相、青面獠牙,身上满布黑黢黢的毛发,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山魈!

    那山魈看见他们后,噌地一下窜到树上,冲他们咯咯笑了一阵,然后像猿猴一样在树木间跳跃悠荡,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过后,两个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做了好几天噩梦。

    听了李伯群的话,陆有德皱了皱眉头,因为他说的事情有些蹊跷。道门典籍里记载的山魈是一类人形妖怪,大多数是猴子成精,但有些猴子因为长相恐怖也被世人称为山魈,所以那些人看到的所谓山魈是不是妖怪还很难说。有些话说了是自夸,旁人也不一定信,但事实的确如此,有神霄门人坐镇壶山,方圆百里之内,几乎不会有妖物敢于作乱。

    更重要的是,生剥人皮这种事情,陆有德不觉得会是妖怪干的。世人对妖怪多有误解,大多数妖怪其实就是更加聪明的野兽而已,没有传闻中的诸般诡诈恐怖,吃人是有可能的,但剥人皮这种事,至少陆有德是没听说过;少数得道大妖倒是智慧超出常人,但更加珍惜修为、敬畏天道因果,等闲不会杀生害命。

    但既然有人声称发现了妖怪,不管是真是假,他们作为本地修行的道门弟子,都不能袖手旁观,至少得去认真查证一番才行。不过现在麻烦的是,雷琅九转大炼已经开始,陆有德不能离开道观,只能让顾十良先跟着李伯群去看看。

    李伯群已经找了几个本地猎户,又从保安队里挑了几个枪法好的,凑了七八个人,就等着拉上陆有德,一起进山去找山魈。但现在陆有德不肯随他下山,也只好把顾十良带上。顾十良与李惜福交好,所以李伯群对他十分熟悉,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小娃娃长成如今的挺拔少年,而不管是女儿还是顾十良,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到底能不能帮上忙,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