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米兰——·i·l·a·n·o

    罗马人称呼她ad,凯尔特语里的平原中心。

    路易·戈迪亚吃完午餐,在木兰大教堂随性地散了会儿步。

    鸽群扑簌簌地穿过教堂耸立的尖顶,他在神像前驻足,目光透过耶稣看向祂身后的彩绘玻璃。

    透出玻璃的光线映照着那张俊朗的面孔,从鎏金的虹膜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含笑的唇角和棱角分明的下颚,法国人的神情里总有种不真切的部分,那些虚假敷衍的轻慢态度不知不觉竟然也成了他的魅力之一。

    蛰伏在笑意下充盈的侵略性和某种难以预料的野性使轻佻的姿态也充满了分量,叫你明知他唇边的微笑只是出于礼貌、他眼中的甜蜜的爱意只是花花公子调情的手段,却仍然忍不住为他着迷。

    他把好与坏都坦荡地展露在世人面前,似乎要在脸上写出“危险、请勿靠近”的字样,仍然不妨碍他们前仆后继地栽在他身上,有的只是为了春风一度、有的跃跃欲试地想要征服这个浪子、还有的则像冒险家一样追寻险境而来。

    另外一些则要稍微特别一点。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她还不到他的腰,努力踮起脚尖举着一小袋玉米片奶声奶气地问他,“你要喂鸽子吗?”

    路易向她行了一个骑士礼,用意大利语告诉她,“美丽的小小姐,这是我的荣幸。”

    她察觉不出这话里的促狭意味,没忍住笑起来,露出两颗漏风的门牙,又在一声懊恼的惊呼之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玉米片哗啦洒出来一部分,广场上那些灰扑扑的肥鸽子听到声音蜂拥而至,路易揽过小女孩的胳膊防止她受到惊吓,其中一只灰白色的羽鸽扑扇着翅膀在他的手臂上降落,他动作平稳地将它带到她眼前,看着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抚摸它柔软的羽毛,御座上无情的炽天使仿佛也为这个娇弱的生命短暂垂下了羽翼。

    等他们喂完所有玉米片,她拉了拉他的袖口,在他转头过来之后响亮地吧唧亲了他一口,又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小跑着回到自己父母那里去。

    路易·戈迪亚挥手笑着和这位小小姐道别,她似乎还探出头说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听清。

    早在决议要转会米兰之后不久,他的前经纪人,那位重病的克莱尔·亨德尔先生就为他在这座城市购置了一栋适宜的房屋。

    这种慷慨到令人难免觉得有些异常的行为很好理解,因为从亲缘上讲,亨德尔还是他的外公。

    这么说吧,他是路易养母的父亲,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路易·戈迪亚同样拥有继承权,这就是为什么亨德尔的子女那样警惕这个球员。

    媒体不吝于用“法甲教父”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克莱尔·亨德尔,这并不是指他像那些意大利黑手党那样威严到不容忤逆的地步,而是说他和电影里的教父科里昂一样担任了类似大家长的职务。

    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长。

    当他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日益衰弱的时候,他的子女忙于争夺他遗留的产业,忙于通过操纵舆论为自己博取虚伪的印象分,忙于在他面前粉饰出和睦的家庭境况。这头老迈的雄狮还未真正走入夕阳,他的孩子已经开始相互撕咬着竞选新的狮王。

    一切悲剧都有其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