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江夫人举香默念心中祈愿,无外乎关于汝夫人的病。思及太太那日一句“没有看到孩子们婚嫁,也是不能安心”,则提醒江夫人应该把另一件事提上行程了:江琼今年二十,正是京中公子们最适合议亲的年纪,她作为母亲,自然想为自己儿子求一个好妻子。

    等待各自请香完毕,江夫人微微睁目,眼睛余光触及殿内一侧原本空无一人,此时却突然出现的一截身影。

    “——禅师?”

    慧济寺的住持出乎意料的年轻,但这句“年轻”只是与寻常见到寺中慈眉善目,须眉皆白的老者相较而言。禅师已值天命之年,脸上皮肤却还很平整,鼻直口正,双眼的间距比常人宽些,这种疏淡平乏的长相很难让人印象深刻,但禅师身上波澜不惊般的澄静和寂然却能叫人过目不忘。

    江夫人心中略有感慨:数年未见,禅师相貌竟与当年所见相差无几。得道高僧凝神静心,了无牵挂便是断绝烦恼,才能够如此神态自若吧?

    禅师单掌行佛礼:“施主来了。”

    江夫人也行佛礼,虔诚道:“弱性蒙心,见善随喜。”

    禅师与江夫人算是故人,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与佛法诸象皆是慈悲:“浮生无住,法雨垂空。”

    “施主请随我往这边走。”禅师说完,便向菩萨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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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萨殿内悬塑观音、韦陀、夜叉诸菩萨众,造像神态各异,喜怒诸形,皆是不可多得的匠品。内阁设一间静室,最宜随喜施主与寺中禅师探讨佛理。

    善信法师与江夫人随禅师一同,但江蕖没有跟着去。

    江蕖对于听禅师的佛谒无可无不可,当然最好还是不要,且不说她能不能听得进去,就是认真听了,那谒语如谜底,佛家人总是讲三分留七分,偏偏又爱叫世人去“悟”,可不就如同猜谜一般。像那句“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并不足以感化人心——人在尘世,又遑论超凡脱俗?

    江夫人也猜她不乐意,故随江蕖自己去。江蕖带着阿眷出了宝殿,到宝殿旁的配殿礼拜参观,又去其他几个殿内走了一遭。

    每一处殿宇内摆设的佛像和其他寺庙没有太大差别。地藏殿中有地藏、十殿阎罗和六曹判官,佛坛两侧侍立二十诸天,弥陀殿有佛、胁侍和悬塑佛传二十八铺......

    转了一圈下来,江蕖发现和普华寺比,慧济寺中施主果然是少,又问了引路的师傅,打听到今日除了普通的香客外,京内官宦中只有江家一家来了。

    江蕖随意兜转,这半日也过得颇自得自在。她从地藏殿出来时,正值天色突变,先前的晴空万里转瞬就成了重云堆积,厚厚密密的云层接连压在天际。

    她们此刻身处半山腰,放眼望去四周群山环绕,头顶黑云翻墨遮天蔽日,像是突然间置身困于天地间的一所牢笼中,不免看得人心惶惶。

    后刮起了大风,远远地就听到竹林中的竹节相撞声响,寺外的竹枝叶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有些刮进了殿内,帷幔也扬起,惹得殿中烛火飘摇。

    寺内的僧人显然应付习惯了这样骤变的天气,他们让香客们都进到殿内暂时避雨,疾步关好各殿门窗,来往匆忙却有条不紊。还有位法师特来安抚江蕖,说是春夏交接之际山中气候反复多变,施主不必担心,至多不过一场小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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