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平·康坊·——————

    大唐,天宝十载十二月廿八。

    平康坊内,除了那些来寻乐子的有钱人外,还有各地不知名的小吏,抱着一卷卷的谒文,站在坊北的一处宅院门前,拭着额头的汗水,含着额——此处非哪种胡人或是唐人开设的酒肆,而是当朝权人,左丞相李林甫的一处宅邸。

    宅邸的廊内,还坐着一群人,都在等着门的另一头动静。

    屋内的人不多,盘坐的只有二三人,家丁侍女都在后边站着,屋子里点了些檀香,李林甫则被香雾绕着,捧着食碗,细细咀嚼饭食。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人,皮肤白细,眼如凤,眉如柳,模子生的极好,只是略微有点驼背,冷冷地微笑着,便是三藩节度使安禄山手下的参军,王宵。

    “安公派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回李相,安节度只是想问问前些日子送来的两箱珍宝可还满意?”

    李林甫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放下碗筷,遣退了周围的家丁侍女,“这下能说了吧?”

    “李相近日,可曾听到过什么流言?比如,赝钱。”

    “呵,不就是策狱院那群人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么?”

    “现在那赝钱已经流散到大半个长安了。”

    李林甫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不喜也不怒,“果然是群干拿俸禄不干事的废物。圣人当初就不该让大理寺设立这么个地方!若不是那大理寺卿林震祥说什么人手吃紧,审理速度滞缓,需调人侦办审查其他疑案难案,才从各部司处抽了些人手给他,组了这么个衙门,规模还如此之大,可你看看,到头来还不如州道的那些小衙门。再任他们这么拖下去,大唐命脉迟早要垮。”

    “安节度此次特地让下官来长安,就是让在下为丞相出谋策,巩权势。”

    李林甫脸色突然变了,放下碗筷,遣散侍女,站了起来,走到王宵身旁冷冷地言道:“哥奴所为,为的是大唐,为的是圣人,我所行之事,不烦卿劳。你这话让他人听了去,传进宫里,哪怕是他安禄山也坐得个结党营私之罪。”

    王霄赶忙俯身:“小人一时嘴快,但确意为李相犬马,当务之急,是平定城内乱事……”

    “安公费心,但此事我会马上禀明圣人,彻底严查。”

    “还有一事不知丞相是否了明,关于几个月前的兵败……”王宵凑上前去,附到李林甫耳边细语。李林甫听罢脸色大变,直问真假,便马上令人备辇,准备进宫面圣。

    看着那影子渐行渐远,消失在人群楼阁当中,王宵站在纸窗后面,攥着张发黄的悬赏,暗暗冷笑。

    ——————·兴庆宫·——————

    红墙之内,金碧辉煌,宫阙林立,皇城禁军的脚步在石地上踏得震响,金吾卫、右骁卫、千牛卫,将整座兴庆宫守得一缝不落。宫里吃的朝食可比宫外细致讲究多了,光是米食就得用鎏金白玉碗盛好了,饭粒饱满匀称,不粘口,用肉汤蒸制,饭粒都透着油香,蒸多长时间,一碗盛多少,都有宫里的太监看着,肉食、菜食皆以玉瓷碟盛,挤在一方镶金檀木案中——与坊间逐渐盛行的合并一处、围桌而餐不同,宫内仍是分而食,哪怕是上元夜宴,都会备好碟碟菜肴,层层累起,让大臣宾客各领而食,整羊整猪皆为当面分毕装盘,再送到各自食案中——食罢更有江南与周遭小国上供的果品解腻。

    圣人李隆基正坐于殿上奏阅群臣上书,多半是关于长安城内的赝钱与怛罗斯一战。而左相李林甫正跪于殿前待见。约半柱香的时间,李林甫算是入了殿内,只是没想到的是,旁边还站着大理寺卿林震祥和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