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衣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

    元景十九年,宁沧海奉应皇命,率领几十名宣威营将士,将一批价五万两的琉璃玉翠送往西沂,与其交换千机营所需的火器及合用药。

    从东齐的京都前往西沂码头的必经之路有一处横云岭,那里有一伙盘桓多年的山匪,本不足为惧,然而宁沧海临行前夜整晚未归、不知所踪,且天亮才回府,还带着一身酒气,被暴怒的夫人失手打成骨折,无法拿刀。

    为免使镇国将军的名号蒙羞,他只好装作普通商户,却正巧被截,队伍中所有人都中了软骨散。

    符行衣与父亲随行,意图一同前往西沂增长见闻,然而不幸遭祸。

    一行人被困于山洞中,幸而天意弄人,山匪头领因早年丧女才落草为寇,权衡之下,符行衣主动请求父亲让她出手一试。

    昔年究竟是如何从痛哭流涕的山匪头领手中拿到解药,以及一剑刺穿那人咽喉而鲜血四溅的画面皆已随岁月淡去,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山间的清风明月、茂林修竹,与抱着她在荒山中逃亡不休的人。

    那人是宁沧海新选的亲卫,整张脸被玄铁鬼面遮挡得纹丝不露,只能听到声音透过冰冷的面具传入她耳中,唯有一句简简单单的“别怕”。

    他的怀抱十分温暖,少年特有的变声期导致他的声音并不悦耳动听,然而夹杂着青涩与生疏的劝慰语调却温柔无比。

    符行衣身边有的是训练时会将她往死里揍的糙汉老爹,拎着擀面杖满府追杀自己夫君的生猛老娘,不然便是只知道哭鼻子的废柴二狗,从未被人温柔相待。

    那晚的月色幽凉而皎洁,正逢七月十五中元节。

    随后,符行衣被宁沧海立即送回家中,自此便再未见过他,宁沧海对他的一切亦都不肯多说。

    她便将来无影去无踪的少年认定是鬼魅,并将少女萌动的春心永远地埋藏在了光的背面。

    恍惚间,符行衣凝视着躲在不远处暗中窥伺的北荣斥候,竟已有如隔世。

    “一个风吹就倒娘娘腔,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不知自己已被盯上的斥候压低声音,对同伴道:“你们不用管,快去前面清路,这里交给我。”

    待其他斥候纷纷离去时,符行衣悄无声息地缓缓逼近留守在远处的那人,后者正聚精会神地死盯着石淮山无意中露出的半个后脑勺,手腕上绑缚的□□蓄势待发,一击便射中了头颅。

    “蠢货,活该,”他勾起了一抹尖锐刻薄的笑容,不料下一刻便被□□刺穿了整个头颅,耳畔回响着女子温柔的笑声,“到了阎王爷面前千万要记得,你是被自己蠢死的,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符行衣手速极快,瞬间便拔.出了箭矢,任由倒下之人的太阳穴处的大窟窿止不住地往外淌血,些许细微的血沫溅到了她的脸上,衬得那张白皙的面容愈发清透如玉。

    被射中的“石淮山”缓缓倒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竟然是被符行衣掳来并乔装成石淮山的斥候!

    真正的石淮山正在跟踪剩下几个斥候,他将每名新兵配备的三十支箭矢用作标记,符行衣一路顺着他丢在路边的箭矢寻找,总算在城南的三道巡逻防线的最后一道附近,找到了石淮山的身影。

    “噤声!”突然有一个斥候警惕地回头,目光中尽是狐疑与打量的神色,片刻后用最小的声音道:“我们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