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古阳关】,西南边界处,黄沙漫漫,大漠飞烟。

    一片浩瀚的沙中湖,将古阳关隔绝于南境之外。湖泊以南,是遍地的食人沼泽,漫天的夺命瘴毒,为神秘的南境建立起一座与世隔绝的屏障。

    难得赶上三十年一遇的大风沙,湖岸上伫立着的唯一一座客栈,早早便关了门。长河落日,荡气回肠,血染的晚霞为暴风前的傍晚平添了份婉约。

    孤烟缭绕,客栈的厨工正在加班加点地忙活着,老板娘吆二喝三,伙计们进进出出,生怕怠慢了那群占领了客栈的先锋军队。

    整个军队近三百人,一间小小的客栈,原本是装不下的,但因为军纪不错,吃饱喝足的乖乖挤在房间里,正等着热饭的肩并肩窝在墙边和角落里,剩下的部分将领上了席,于是缺桌少椅的老店,竟也将这帮人全塞下了。

    军队纪律严明,士兵们要不静坐,要不埋头吃饭,除了伙计们的吆喝,店里就只剩几桌将领间畅谈的声音。

    其余的两三张小桌,也差不多坐满了,坐着的都是些灰头土脸的江湖刀客,见身边这阵仗,自然是大气不敢多出一声。

    忽的天地变色,风沙渐起。烈烈北风裹着细沙,从破败的门沿墙缝中钻进来,让店里瞬间蒙了层昏暗,鼻息间全是尘土的味道。店里的伙计们慌忙地撤了客栈外的酒旗,又在店里添了许多蜡烛和几盏煤油灯,火苗们拼命的拽着灯芯,猛烈摇曳着被风不断撕裂的身体,努力为这拥挤的空间多贡献份明亮。

    两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正在拉着粗铁链封门,正要上锁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按老规矩,边境的客栈遇着大风沙是不能拒客的,不然便会被冠上个见死不救的坏名声。敲门声已经响了两遍,两个伙计没等老板娘吩咐,便将门外的人放了进来。

    没想到,被强风推搡着进门的,竟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

    少女一身玄衣,帷帽下黑纱拂面,被风勾勒的身材修长而略显单薄。与这客栈里外的粗犷相较,她的穿着打扮精致整洁,细腻得有些格格不入。

    待裙摆落定,人也站稳了,她抖了抖身上的黄沙,又稍稍撩起帷帽的黑纱,锐利的目光从纱幔的间隙透出,迅速打量着四周。

    忽的,这张娇嫩的小脸稍稍一顿,她即刻锁定了一个位子。

    不待店小二上前来招呼,少女已经不疾不徐地坐到了一张小矮方桌前。她将摘下的帷帽轻轻倚在桌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坐在对面的人,心头微微荡漾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张桌子极小,摆上四五个菜碟已经是极限,最多也就够招呼两个人。原本坐在桌前正埋头吃面的少年,警觉地瞥了眼对面这个刚刚落座的人。

    少年本是小心谨慎,极快地收回了目光。但只是这一瞥,少女的面容已清晰地勾勒在他的脑海,立刻挑动起他那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令他猛地抬起头来。

    震惊与疑惑瞬间直直冲上头顶,炸得他几乎眼前一黑。他瞳孔骤放,全身血液倒流,记忆的狂潮将他顷刻没进了海底,窒息到忘却了挣扎。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热泪不由自主地满了眼眶,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看似想要说什么,却倏地咬住了嘴唇,将头埋了下去。

    少女将眼前人的细微情绪尽收眼底,一脸不解地蹙了蹙眉头,但还未等她动作,满头大汗的店小二已经风一般窜到了桌前,带着一脸习惯性歉意,机械地重复道:“两位客官对不住哈,今个正赶上大风天,店里客人多,招待不周还望包涵。不介意拼个桌吧?”

    只两句话的功夫,少年微微垂着眼,已然将炸裂的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再次抬起头,他已是风轻云淡地,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个略带疏离的笑容:“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