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芷临睡前把戚半夏的闹钟调晚一个小时,她浅眠不到三个小时,踩着晨曦的光出门。大年初一,望不到尽头的街上只有两三行人,一派萧索的景象,与往日的摩肩接踵大相径庭。

    她从医务人员通道进入医院,量体温,消杀,在清洁区换上分体工作服后再进入缓冲区,穿上一次性隔离衣,戴上口罩、护目镜、鞋套、手套后再进入污染区(有病人的地方)。

    完成交接工作,护目镜下红着眼的主治医生颤抖着声音道:“姜医生,11床情况不太好,感染科马医生悄悄给我们说,她可能熬不过今晚。”

    “11床?食堂的李阿姨?”姜白芷前些日子就有意无意提醒李阿姨注意身体,戴口罩,但人上了年纪,形成固定思维,就不容易被劝服,除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李阿姨离婚七八年,唯一的女儿在燕阳市下辖的燕北县工作。她是食堂老员工,心疼这些医护人员,所以每次舀菜会多问几次菜够不够?不够再添。姜白芷正是她日常叮咛的其中一人。

    “李阿姨21号就可以入院,但她把机会让给另外一个危重患者,所以黄金治疗期给耽搁了。”

    “我去看看她。”姜白芷步履沉重地朝那边迈步。

    他们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护士正在监测另一床的病情,见她们进来,简单叙述李阿姨的情况。李阿姨这时醒着,状态却一如既往的差。

    主治医生向她转述:“李阿姨,前几天您让出床位,那个病人现在已经转普通病房。”

    李阿姨欣慰地点点头。

    “我是肿瘤科小姜医生。”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只能凭着写在背后的名字辨认对方,姜白芷哽着喉道,“那个总被你盯着多吃饭的瘦高个。”

    李阿姨浑浊的眼眸漾着波纹,大概是认出她,右手颤颤巍巍抬高,竖起大拇指。姜白芷咬着唇克制即将崩溃的情绪,同时回以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加油。”话音未落,她拍了拍主治医生肩膀,示意出去透透气,下一秒夺门而去。病房外,穿着防护服的人45°仰望天花板,回想当年李阿姨去世,她的女儿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遗体直接送去火葬场。泪水快要涌出,姜白芷咬着牙,硬生生忍了回去。

    现在不能哭,还有更多的患者等着她。

    “姜医生,9床血氧才80。”经过的护士终于见着医生。

    姜白芷深吸一口气,转换心态,正色道:“推个氧筒。”

    “推车没找到。”

    “走。”姜白芷二话没说,和两个护士一起把70公斤的氧气筒搬回病房。才上班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汗流浃背。

    李阿姨没有挺过新年的第一天,深夜换班,姜白芷隐忍的泪水终于得以释放。四天,送走三个来时把命交给他们,拼尽全力却没有留住的同胞。

    二病区连续两天愁云密布。

    随着四面八方支援的医护人员增多,前几天三四个医生两班倒,现在五六个医生三班倒。虽然还是很忙,但主治刘医生的老婆开理发店,叫上两三个员工,在露天坝子里免费给他们理发。

    休息的医生抽时间去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