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热内卢的高温几乎就要让人融化了,彷佛可以直接看到太阳的光芒变成了火焰在熊熊燃烧;街道上横冲直撞的车辆持续不断地按着喇叭,杂乱无章的声响更是让人感到烦躁;高大的棕榈树在热浪之中都耷拉了下来,比基尼女郎们也纷纷逃离了沙滩那暴虐的阳光,躲在了树荫之下……

    蔚蓝的大海在视线之内一望无际地平铺开来,清爽的蓝色此时也在刺眼的光芒之中模糊成了一片,那汹涌的波涛带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海风,将几乎凝固起来的炙热空气搅动起来,勉强可以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但终究是聊胜于无。

    唐纳德左右看了看,所有车辆都因为前方的红灯而停了下来,然后就朝身后挥了挥手,在前面带头快步横穿马路。兰斯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就跟上了唐纳德的步伐,在车阵之中穿行,可是珀西、阿尔伯特、海登三个人却愣住了——这里没有斑马线。

    直到发现兰斯和唐纳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一辆黄色面包车的后面,海登这才连忙迈开了步伐,快步跟了上去,珀西和阿尔伯特也慌张地紧随其后。可是他们的步伐还是稍微慢了一点,停滞下来的车阵开始移动了,虽然只是往前移动了不到两步远,但还是让三个人心惊肉跳。不少司机都因为这三个人的慢动作而破口大骂,一边按着喇叭,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听不懂的葡萄牙语,彷佛下一秒他们就会直接松开刹车,碾过来一般。

    一路小跑着到了街对面,仍然心有余悸。唐纳德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转头看向了兰斯,“你确定他们能够在这里活下来?”那嘲讽的语气让三个人顿时都黑脸了,可是兰斯却轻笑出了声,三个人都只能是憋屈地把抱怨吞了下去。

    今天,兰斯一行人抵达了里约热内卢。由于“上帝之城”是一部纯粹的巴西电影,所以好莱坞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还剩下美工组和录音组的成员没有过来,其实也就再增加五个人而已,这五个人将会携带着道具,下个月再过来;兰斯一行人率先前来,就是为了展开电影的前期筹备。

    他们在市中心治安状况相对良好的酒店安置完毕之后,唐纳德先带着兰斯去和里约热内卢的市长以及警/察局局长、文化局局长等人共进了午餐,展开了友好的会谈,随后他们一行人就在唐纳德的带领之下,来到上帝之城做实地考察。

    往前走了不过半条街,四周的景象顿时就开始破败起来,就好像是时空隧道一般,直接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难以想象,往后退几步,依旧可以看到那游客如织的碧海蓝天;可是往前几步,漫天漫地的黄沙就扑面而来,就好像他们刚刚离开了这片沙漠里唯一的绿洲般。

    周围的房屋全部都是低矮的红土房,错落有致的排列和整齐有序的外观,显然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是政/府施工的安置房。只是,这些房屋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破败地就像是被遗弃的危房。

    杂乱不堪的垃圾堆放在屋子之间的通道上,大片大片的苍蝇和蚂蝗在四周蹿动着,彷佛空气都变得肮脏起来;屋子外墙上洒落无数丑陋的斑点,间或还可以看到没有完全干透的血渍,吸引着一片蠕动的蛆虫和苍蝇卵;没有施工完毕的沙子道路上坑坑洼洼,颜色深浅不一,就好像是一块块难看的膏药补丁般;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发臭的鱼腥味,夹杂在腐烂的垃圾和发酵的汗臭之中,让胃部开始翻滚,即使是真的有尸体发霉了,也确定识别不出来;道路尽头依旧是一片泥泞的施工地——准确来说一点都不泥泞,挖掘出来堆成小山的泥土已经干涸地开始龟裂了,旁边有大片大片的野草,只是道路中央有两条因为轮胎长期经过而形成的不规则深坑,里面依旧是一片泥浆,散发出识别不清的腥臭味……

    珀西、海登和阿尔伯特都沉默了下来,一开始他们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试图阻挡空气里那令人作呕的臭味,可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应接不暇了,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自己。

    一群衣衫褴褛的黑人孩子蜂拥着冲了上来,很快就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包围,那干瘦的身躯越发显得他们的脑袋巨大,就好像恐怖的大头娃娃一般;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恐惧而迫切地看着他们,眼神里的错杂正在一点一点将他们腐蚀;更为可怕的是,路过的人们都没有任何大惊小怪,一脸或冷漠或开心的表情走了过去,不远处还有骨瘦如柴的孩子蜷缩着蹲坐在门口,木然地看着这里得喧闹……

    整个世界都彷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就连头顶上的天空都是如此,彷佛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这里的束缚一般,这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看到这一幕,兰斯却根本没有慌乱,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三张纸币,每一张都是五美元,高高举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手臂都朝着兰斯的右手伸了过去,不过兰斯六点二英尺(一米八八)的身高却具有绝对的优势,只能让一众孩子们够不着。然后,兰斯就分别把三张纸币给了三个不同的孩子,转眼,三个孩子就揣着钱,拼命往外面跑,其他孩子也都追了上去,不过一小会,密集的围堵人群就散开了。

    兰斯此前来过这里多次,从一开始的慌乱到现在的自如,也经历了一个过程。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对贫民窟有足够的了解,彷佛到过纽约的布鲁克林之后,就已经见到了世界的丑陋和残酷一般,但不要忘记了,美国是发达国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地区。

    “海登,你看到了吗?”兰斯的声音把海登从虚幻世界里重新拉回了现实,“我想要用纪录片的视角来讲述这个故事,真实地呈现出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但这是一部剧情电影,而不是纪录片,我希望镜头能够展现出胶片的颗粒质感,色彩可以鲜艳一些,将巴西的那种活力融进去,有一种演绎式的戏剧感。”

    有人曾经这样形容过,一部电影就像一个人,导演是大脑,编剧是脊柱,演员是血肉,视效是身形,而摄影师则是眼睛。也许如此形容并不完全准确,但却肯定了编剧的重要性,同时也可以窥见电影制作的分工合作。摄影师对于导演来说的重要性,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可以清晰地将导演脑海里的影响呈现出来,甚至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完成导演的意图,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所以,在“上帝之城”的拍摄过程中,兰斯和海登的沟通至关重要。

    海登的大脑有些停滞,不过在兰斯的引导之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提起他的专业,注意力立刻就集中了起来,“你是说,希望增加一些音乐录影带式的迷幻色彩,”这句话让兰斯皱了皱眉头:音乐录影带?不过海登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说到,“就好像‘猜火车’或者‘木兰花’那样,迷幻而凌厉,色彩鲜明却带着明显的自我风格,利用镜头的角度和位置感来带出剧情的冲突。”

    兰斯认真想了想,“猜火车”和“木兰花”两部作品的摄影风格其实并不相同,但却又可以找到相似之处,写实之中带着一丝诗意,朦胧之中带着一丝凛冽。这的确是兰斯脑海里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当然,这仅仅只是理论而已,具体还是要投入实际拍摄之后,看拍摄画面才能有切身的感受,“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但还有讨论的空间。我觉得你应该把原著小说仔细阅读,然后我们再开会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