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进宫已经是有心理准备。

    今日朝会西贝霍大扯虚妄之言,一个小小郎中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头,结合最后冯延鲁的镇场,他有些怀疑这是受命于冯延鲁之辞。莫非自己得罪过冯延鲁?

    陈乔到永慕宫的时候,已经日色西沉,问了內侍才知道小长老刚离开不久。当他再离开永慕宫的时候,已经是需要掌灯之时。

    李煜没有关注宋国刺事人究竟是谁,意图是什么,他关注的是谁在枢密院布了局、做了什么导致出现如此大的天雷。

    陈乔解释了面粉爆炸导致滚滚天雷声响和大火的缘由,至于是谁干的,他本要说是自己,可是李煜不信,最后他只好违背甄风医院,把甄风交代了出来。毕竟抓捕刺事人对于唐国而言也是大功,只是他并不知道李煜并非想要赏赐布局者,而是要断了此根。

    甄风并不知道朝廷因为枢密院之事已经发生了许多争执,也不知道自己成了要被“断根”之人。

    腊月十七日一早,天大亮的时候他被江临仙叫起床,因为宫里有令传他进宫,这个时辰朝廷已经议完事了,也就甄风睡到日上三竿。

    进宫前,甄风特意吩咐后厨准备几道菜和美酒,用厚厚被子裹着的食盒装着,一起带进宫里。

    见到李煜后,李煜没有给甄风送吃食的机会,单刀直入道:“甄先生,朕知道你有大才华,允文允武,对于宋国刺事人一事也是竭尽所能。只是枢密院之事欠缺了考虑,让朕如何是好呀!”

    甄风一脸黑线,先扬后抑,不是召进宫来给奖赏吗?他不禁反驳道:“官家,枢密院之事确实过了些,竟然没能留下活口来,不过枢密院和大理寺的仵作已经在寻找蛛丝马迹,相信……”

    李煜打断甄风,道:“朕说的不是这件事,朕说的是枢密院不该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动了唐国的福脉。”

    甄风一脸懵逼:啥?啥福脉,听说过龙脉,哪来的福脉?不就是后院走水,宫里也会走水,怎么不见李煜这么揪心?

    李煜大致说了法眼大和尚与小长老的提点,甄风恍然大悟。这就等同于一个资深痴迷信徒被传销组织洗脑,这还只是信了福脉一说,若是让他安排点天灯,说不定他也去干。对于信仰的力量,甄风一时如同吃了满嘴的屎壳郎,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李煜这位佞佛之徒。

    “官家,草民晓得了。”甄风转眼就用食盒转移话题:“眼看已经岁末,官家劳累辛苦一年,草民不敢空手进宫,所以拿了些吃食,都是望江楼新研制的菜式。”

    李煜兴致恹恹,挥手让內侍取走,此刻他的心被那“福脉”拴住了。不过有了这个缓冲,甄风借机问道:“官家,不知过年之际你是否也放爆竹?”

    “爆竹?朕倒是听过,百姓人家过年会以这样的形式来祈福,不过皇家内院自有皇家礼仪。”

    “是呀,百姓们就是用火烧竹子发出爆裂的声音,以此来驱逐瘟神。但凡是华夏后裔,都有这样的习俗,普通百姓坐拥一屋一舍,只求一家数人来年平安。作为唐国之主,官家坐拥天下城池,数百万子民,过年需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是用普通爆竹,至少得有数百万个才能对得上官家的祈福。所以草民在宫城外为官家点了个祈福爆竹,声响越大、动静约激烈,才能彰显祈福之诚。”

    对甄风这个论调,李煜有些不可思议,似乎听起来也挺有道理,可是总觉得有些膈应:“甄先生此举朕心领了,只不过若是换个地方,没有人员死伤,岂不更好?”

    “官家,《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又以‘祀’居于首位,官家注重福脉便是出于对国家命脉的关怀,对百姓民生的爱戴,草民深感荣幸。自古以来,祭祀乃是大事,以敌人为祭品乃是对天地最大的崇敬,对国家最大的忠诚。所以草民心想,既然要放一个为国祈福的爆竹,枢密院乃国之重鼎,正是祈福最佳之所,祈福的过程就该有对应的祭品,死祭不如活祭,尤其是真正的敌人。如此正是官家坐镇宫中,以国之重鼎为祭台,燃放惊天动地之爆竹,祭以敌之枭首,以全上古三皇五帝之礼仪。”

    李煜听得目瞪口呆,竟然还能这样解释?可是想想似乎也是非常在理,身为帝王,尤其是已经降格为国主的帝王,李煜可以接受名义上的贬损,不能接受实际一城一池的损失。对于枢密院发生之事,究竟是厄运的征兆,还是国家之祭祀?

    他来回走动,不时地看向甄风,内心已经有所动摇。甄风又道:“官家,祈福终究在于军心民心是否向着官家,向着唐国。有一首诗是这样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官家可以下诏,以国之重鼎燃放国之爆竹,与民同乐,为国祈福,期待来年万象更新,岂不美哉?往后但凡提起枢密院之事,就以这样的口径,试问如何动摇军心民心?依草民之见,此举相反会赢得更多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