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东湾口,南征大营,战局再无悬念,谷原土兵们乘兴而来,赶了四十里的夜路,这还不算之前集结所行路程,结果,幻想的好处一分没捞着,急吼吼的只为领顿暴打。直至灯火阑珊下被血旗重骑当头棒喝,他们这才大梦初醒,知道了恐惧,知道了虚妄,只可惜,一切明白得实在太晚!

    非但一无所获,还伤亡惨重,胆力尽丧的土兵们如今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多少。面对血旗军的招降,带伤的土兵们最先放下矜持,怯懦些的土兵随后紧跟着丢了武器,体力耗尽的龟跑两步后也索性跪倒,更有几个费尽手段终于半截身子爬出陷阱的,待到看清情势,得,干脆重新跳回去等收押吧,外面兵荒马乱的太危险。

    便是拼了命逃出营地的和压根不及翻进营地的土兵,面临血旗军卒尤其是四条腿骑兵的追逐,也只能欲哭无泪。明着跑是肯定跑不过的,想要趁黑寻个草窝躲躲风头,降下雨的天色却已微白了,算了,尽人事听天命,能逃就逃,实在背运被骑兵碾在同一方向,跑不掉就跪下降了吧。

    至于宁死不屈、舍生取义、以死明志之类,那是什么东东?人家魔军都说了投降免死,实际上也这么做了,君不见那些不听话继续逃的都不过被瞄着腿脚轻轻射上一箭吗?虽未想清汉人的仁慈仅是对有价财货的顾惜,但人家只要俘奴不要命的态度却是妥妥的,那么谁吃饱了撑着还要抵抗找死呢?要知道,夷州土著们可还没有发展到舍生取义的文明阶段啊...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跪地免死...”一战胜勇追穷寇,当血旗轻骑撵着土兵屁股后追出营门的时候,之前留在营外的一干土著首领们,这时已经彻底放弃了所有幻想,但本就一无所有的底层土兵们可以选择跪降保命,他们可不愿坐以待毙,从而一无所有,碰巧他们还保有力气,那就撒丫子跑吧。

    不过,这样一场足以灭族的惨败令人情何以堪,总得发泄一下不是?碰巧,身边就有这么一位有足够理由充当出气筒的,那就是诱导怂恿他们发动这场灭顶之战的水登!

    “你...你...你这个畜生,你的内应呢?汉军不是疲倦懈怠吗?你...你丫就是外来汉人的奸细,我...我...我宰了你!”掉转鹿头,雄鹿酋长正欲逃跑,却一眼瞥见了双目无神的水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就是破口大骂。光骂自不过瘾,雄鹿酋长接着一矛刺出,直插入水登心窝!

    “对,宰了他!狗日的就是他将我等骗来的,这个畜生!这个奸细...”像是点爆了汽油桶,周边的其他首领,以及一些亲兵,如同一群寻到猎物的恶狼,纷纷暂停逃亡的脚步,怒吼着,叱骂着,满含怨毒的扑向水登,你一矛我一斧蜂拥而上,以宣泄心中那份根本无法宣泄掉的悲悔痛怒。

    “砰!”可怜的水登,不知因为无法接受自身被人玩弄于鼓掌,还是因为野望与现实差距太大,却是任由自己被打倒,被怒杀,自始至终不曾反抗,也不曾辩解,始终双目无神,痴痴呆呆,直至沦为一滩肉泥。

    “哎呦,你等干什

    么?卧槽,这是俺的驯鹿,快住手...哎呦...”就在雄鹿酋长等人围绕水登疯狂宣泄的短暂片刻,身畔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伴以重物摔落的声响。

    雄鹿酋长等人循声看去,却见一群壮牛族亲兵正将一个个雄鹿部落亲兵掀下鹿来,而壮牛酋长与祭祀则已抛弃了自家那些高大威猛却奔行迟缓的壮牛坐骑,各自跨上一头雄鹿,头也不回的向西狂奔,蹄声哒哒,好不迅疾!

    直娘贼!几乎所有非壮牛部落的土著都在心中狂骂不已,一向以耿直豪爽示人的壮牛部落,竟然在这一危难时刻采取这等下作手段逃跑,简直太卑鄙,太无耻,太下作,太没袍泽精神,太...太...也太值得效仿了!谁叫鹿骑的四条腿比牛的四条腿快,更比人的两条腿快呢?

    “大伙上啊!都是一起来的,凭啥他们可以骑鹿逃呢?”短暂的惊诧,其他非雄鹿部落的首领们眼光闪动,不知是谁率先发一声喊,却是有样学样,纷纷扑向雄鹿部落剩余的鹿骑。逃命要紧,可不能让壮牛部落专美于前呀!

    盟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围绕着雄鹿的逃生争夺瞬间爆发。非雄鹿部落的土著奋不顾身的扑上,雄鹿部落的土著则抵死不从的逃窜,一场小小的内讧就此爆发。开始还是你拉我扯,拳来脚往,很快演变为矛斧加身,生死相搏,更有争夺无望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对雄鹿下起了黑手。

    待到最终幸存的六七十头雄鹿得以越众西逃,其上的主人已经换了八成,且几乎各个血染征袍,而在原地,血旗骑兵因群夷乱窜未及追抵之处,则留下了数十具陪伴水登的尸体,此外,还有一群捶胸顿足的失落者,无可奈何的加入了豕突狼奔的土兵溃军,当然,他们不久后将会完全失落,因为在这片战场之外,血旗军业已布下了一张更大的网...

    旗舰船头,纪泽早已摒除了那些鳄鱼眼泪般的思绪,借着微白天色,他凭栏遥望兵败如山倒的数万土兵,以及用以通知偏师的三柱烽火,面上淡定从容。这场怎么打都不该输的仗,他本就不甚担心,而今战局已定,祖逖的表现也算不负期望,而自家血旗军的损失,不看结果便知不会有多少。

    从战场收回视线,纪泽转转眼珠,回到自身的府主职责,挂上浅笑,他将目光投向身旁不远的十余“夷州贵客”。这些都是夷州部落中的大小头领,有两名来自纵谷平原的小部落,是近日拜访南征军营的部落头人中最有诚意的两位。之所以说他们有诚意,盖因他们来的是晚上,且主动交代有大量土兵正在集结。

    至于其他十来名部落头领,却皆来自纵谷平原北方滨海的宜兰平原。就当南征军正师在瀛东湾守株待兔之际,南征偏师业已按照战前策略,派遣一部军卒登陆宜兰平原,以交换货物和赠送礼品等友好方式拉了圈关系,继而热情邀请来了这群随船参观的部落代表。目的嘛,自是杀鸡给猴看!

    呃,其实该说是杀猴给鸡看更为恰当。毕竟,宜兰平原是个类似等边三角形的小型平原,且边长仅约六十里,其平原面积、可垦田地乃至既有土著数量

    ,皆仅纵谷平原的三成。若能通过展示肌肉便免了宜兰平原的一场腥风血雨,华兴府求之不得,夷州岛还大着呢,总得适当展示些怀柔征服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