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东湾,血旗军营地,水登等人离去之后,或因清闲之故,钱凤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在那位尉官以及韩人监工们的前呼后拥下,巡视了一圈辎重后营。这倒便宜了一干被无视的夷州土著,晾在一边干站着总比赶去船边干苦力好呀。

    不过,磨蹭一会之后,钱凤终将注意落在了一众土著身上,他一改之前的傲慢不屑,瞬间将嘴脸切换为如沐春风,半是疑惑半是责怪,他询问水珊等三名通译道:“你等怎么各个都没精打采的,像是三天没吃饭,精神头呢?”

    “昨天下船到现在只歇了两个时辰,还光干活不叫吃饭,有精神头才怪!”一名土著通译诉苦道。

    “你等说话不算,之前不是说只要我等配合改造就会善待我等,甚至将我等视为华夏人吗,怎可这般欺负我等?”水珊像是受够了委屈,干脆当众发出了诘问。

    “刘诠,这是怎么回事?”钱凤的脸黑了下来,不是向着土著,而是向着那名尉官。看起来,他之前对土著们的境况一无所知,如今却是动了恻隐之心。

    “昨日太忙,我将土著交予一干韩人统带,却在夜间发现土著们违令喧闹并擅动辎重生火造饭,便勒令他们立刻回帐,且罚没了他们今天的早餐。具体情况还是问那些韩人监工吧。”那尉官刘诠振振有词,立刻将责任推给了倒霉的韩人监工。他正是刘德刘大脑袋的弟弟刘诠,之前被安排在太行读了一年军校之后,如今又被纪泽照顾安排入了参军署。

    击鼓传花到了这里,可怜的韩人监工们没的推诿,面面相觑之后,只得将目光纷纷投向主事的小头目。面对一脸怒气的钱凤,监工头目脸都白了,忙不迭的跪下申辩:“小的只是急于完成卸船任务,许是逼得狠了些...”

    在钱凤的官威逼迫下,事情很快一清二楚,管理后勤的尉官刘诠虑事不周又执法粗暴,韩人监工急于表现而欺凌土著,以至于土著们饱受了一夜摧残。调查表明,这一切都是下面的办事人员尤其是韩人监工胡来,并非华兴官方本意,而这些也通过水珊等三名通译的解释,及时传达给了在场土著。自然,获知真相的土著们对韩人监工们更加憎恶了,但对汉人们的敌视却是减弱了许多。

    像是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钱凤随即叫来一名军法官一阵商议,继而,在他的督促下,军法官当众处断,宣布后勤尉官玩忽职守,罚薪一月;韩人监工假令跋扈,鞭笞二十,头目更是鞭笞四十;土著们确有违令行为,但念其忍累挨饿在先,免于处罚,即刻生火做饭吃早餐,外加休息一天。

    临了,或是出于补偿心理,钱凤还向土著们宣布了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鉴于这些土著们近来的改造表现,华兴官方决定赦免他们部落之前挑衅血旗军的罪恶,将他们全部升格为平民,身份等同于初入华兴府的汉人,而水珊等三名汉语学得最好的通译更被直接升为公民,身份等同于华兴府普通百姓;并且,一年之后,他们将享受一系列移民待遇,譬如升格公民、多分田地等等。

    罪恶是韩人的,疏忽是基层尉官的,汉人高层与

    华兴府则是英明、守信而仁慈的。围坐于熊熊灶火,看着那名尉官哭丧着脸被严厉呵斥,听着韩人监工们在鞭笞下哀嚎,一干土著们爽了,怨气消了,天空蓝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犯了。他们带着感激,流着热泪,忠于血旗忠于党,共创未来把歌唱。

    至于打倒汉人重建部落,何必呢,何苦呢,当然,再是感动,再是憨实,他们也不会主动坦白自家昨夜的那些激进言论,还是都忘了吧...

    再说水登一行十名信使,血旗军卒将他们按不同方向,每两人一拨分为五拨,送至营外三里后便自行展开巡逻,对水登等人则不再过问,任由他们自行离去。无巧不巧的是,水登那一拨恰好位于西南位置。

    脱离了血旗军卒的掌控,得以自行其是的水登可不会依照汉人们的交代进入沿途部落做宣传,他带上另一名同为临河部落的族人,根本不在沿路浪费时间,而是直奔前方五十里外三大部落之一的雄鹿部落。由于瀛东湾营地所选位置正处海岸山脉的一处河口山缺,属直通谷原的平缓河原,他这一路走得倒也甚为快捷。

    一路紧赶慢赶带小跑,水登在傍晚时分顺利抵达了雄鹿部落。隔着老远他便发现,在部落之外的一处矮丘下,聚集有三支各约五百人的土兵队伍,更远处则聚有数千普通土著民。上前寻外围土著一打听,结果令水登颇为振奋,因为这里已经聚集了雄鹿、灵羊、壮牛三大部落的酋长祭祀以及一些小部落的头人,此刻他们正在小丘上召开谷原大会共同议事。

    找到组织啦!大谷原各部的头头脑脑们这时召开难得一次的谷原部落大会,还能议什么事,水登用脚后跟都能猜得出,他连忙上前求见。事实上不用水登费口舌,单凭他们那身汉装打扮,便有土兵上来将他二人拘拿送往小丘。水登自不会反抗,顺从的来到小丘。

    这里,水登看到有三人正分别戴着鹿头、牛头、羊头,起劲的跳着怪模怪样的舞蹈。水登明白这定是三大部落的祭祀在问卜天神,想来该是关于如何对待外来汉人的,只是,业已见过大世面的他心中不免鄙夷,人家汉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搞那些花活干嘛,也没见强大的汉人们找天神帮忙呀。

    水登二人的出现聚焦了一干酋长头人的注意,三名祭祀也暂停了问卜。对于这两个分明土著长相却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他们皆感觉诧异乃至质疑,更有联想到外来者模样的人已经在脸上露出了敌意。不待讯问,水登抢先报出了自己临河部落少族长的身份,而这一点很快得到证实,一名临河部落左近的小部落头人总算认出了他。

    身份得到证实,现场的气氛有所缓和。作为此处的地主兼临河部落的附主大哥,雄鹿酋长越众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水登的一身布衣,咋看都比自己的土布纹身有型上档次。更可气的是,就连那名水登的跟班,穿得都一样不差,难道做俘虏都能混得这么好吗?

    良久,雄鹿酋长总算收回了羡慕贪婪的目光,率先发问道:“你等临河部落不是遭遇袭击,全部消失了吗,怎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还穿得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