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十月二十三,子时,阴,纵谷平原。

    暗夜无月,霏雨欲来。瀛东湾口,血旗军营几乎陷入黑暗,只闪着几点灯火,在暗夜中犹如潜伏凶兽的幽眸。中军大帐内,却是灯火通明,南征军一干高层济济一帐,气氛与帐外的松懈迥然不同,活跃中带着躁动,甚至是焦急。

    自从遣出带路党信使,迄今四日下来,除了每日都有号称受邀接洽的土著零星前来“拜访”,血旗一方再未受到其他干扰,自身也始终窝在营内不曾外出动作。如今军营的既定布置早已完成,晚餐后的军兵们业已无事可做,只得与昨夜一般,钻入营帐枕戈待旦,再度开始了守株待兔,可谁知兔子何时到来呢?

    “怎么还没消息过来,土著们都聚集那么多了,怎的还不来?咱们什么都准备妥了,可别白忙乎一场呀!”宋滦不无急躁的笑道,顺口灌下一大口茶水。

    “喂喂喂,咱华兴府的新辟茶园尚未出产,这可是来自大别山的茶,市面经常断货的,宝贝得很,像你这样牛饮猛灌,简直是牛嚼牡丹啊。”斜眼揶揄宋滦两句,钱波接着淡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坑挖好了,等着便是,今天不来还有明天嘛,反正我等也无损失。”

    宋滦翻了个白眼,不无艳羡道:“你当然不急,乐郡郡尉,坐镇乐中城,搁大晋就是司隶校尉,听风声这趟实战磨练过后,你这血旗右军就要转职另组甲等卫署营了,哼哼,哪需像兄弟一样,还巴巴等着立功升迁呢。”

    “是啊是啊,用咱乡下话讲,这就叫饱汉不知饿汉饥!”石大柱连连点头,不无抱怨道,“其实叫俺说,咱们哪用挖什么坑,就凭土著那点战力与组织能力,咱们只需在登陆后便突然发难,主动出击,必可各个击破,轻松推平这片谷原,又何必像现在这样闷声等待,将主动权拱手让人,也太小心了吧。”

    “一路推平?嘿,平原地区不难,可那些躲在深山密林中的山夷呢且平原土著见势不妙也躲入山中呢??”见石大柱质疑总体战略,祖逖不无开导道,“说来我军征服夷州,平原土著从来就不是难点,真正难点,一是气候环境乃至瘴疟瘟病,二就是这莽莽群山,土著躲入其中,易守难攻,若其再不时骚扰山外,这片谷原将永无宁日,还如何开发?”

    石大柱却是不以为然道:“什么莽莽大山,怕啥?比得上咱起家的太行吗?”

    祖逖气结,懒得与这夯货再说。见他略显尴尬,钱凤接过话头道:“其实督帅这般定计,也是考虑到日后夷州稳定。毕竟,相比我血旗军主动出击,由土著主动开战,我方更占道义,日后不论向百姓宣传解释,还是安抚夷州土著,皆利于我华兴府立足开发嘛。”

    “对蛮夷谈什么道义?征服就是征服,咱华兴军民们可没那么多讲究,倒是你等自号儒士之人,就是喜欢这些名头,哼,主公说儒学巧伪,委实不虚!”梅倩板着个脸,冷声批判道。

    这套方案可是主公一力倡导的啊!钱凤心中哀鸣,可嘴巴张了张,终是不愿与女子争辩。况且他也知晓这位女将军正

    心气不顺,只因她那女卫曲再次被拆散安排,一半用于医护,另一半更是连同木兰营直属屯一道,被安排到了舰船上巡逻待命,兼而保卫业已返回瀛东湾的纪某人,左右与大战上阵无缘。

    祖逖也是苦笑,血旗军中的议事气氛他既喜欢又不喜欢,好的一面是气氛宽松,众人畅所欲言,不喜的则是缺乏上下尊卑,一个不注意就成了菜市场。摆摆手,他云淡风轻,朗声道:“好了,为将者当静如处子,处变不惊,如此争吵成何体统?时间不早,也没啥可议了,诸位返回休息吧,随时待命...”

    与此同时,南征军营之西四十里,本一不名土著小部落,而今人声嘈杂,呼喝不断。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可见这里处处人影攒动,摩肩接踵,有粗布缀饰的头领,有草裙纹身的青壮,也间或有遮身略多的健妇。他们或手持投矛,或背跨弓箭,或肩扛大棒,更有一小撮精锐战士骑着壮牛甚至雄鹿,好不威武。

    若有识数的在此,定会悚然发现,这里集结的竟然足有三万多人,他们正是谷原三大部落召集来攻打血旗军营的土兵。自从三日前谷原大会有了共同决议,汇聚雄鹿部落的土著首领们当即联手发出召集令,征召大谷原极其周边山区的所有部落青壮,前往靠近汉营的此处集中,以一举击垮那些不知死活的外来汉人。

    为了确保战力胜出,更为了自家多分些战利品,不少部落土兵甚至括入了健妇,反正蛮荒条件下的她们也不乏打猎作战的经历。三大部落共同发力,兼有汉人无尽财富的诱惑,效果显著,能忽悠的利弊都已忽悠了,愿来的部落都来了,迄今这里业已汇集了在岛绝大多数部落的战力,有了两三万青壮与近万健妇,不过具体人数却是他们如何都数不清的。

    期间,首领们并未放弃进一步侦察,不乏木劳这样的机灵头人诈以合作进入汉营“拜访”,三位酋长也皆在汉人设置的三里警戒之外,亲自远观了一次汉营,但是,他们以及探子们看到探到的,始终只有汉营的松松垮垮与疲病满盈。由是,夜袭汉营的计划未受影响,被紧锣密鼓的推进至今。

    唯一令一众首领们不爽的事,就是西边山内最大的蛮虎部落始终没有回音,不知是怀疑三大部落别有用心,还是根本不在乎这场关乎整个大谷原的大战。不过,蛮虎部落素来与平原上的部落不对付,其缺席也在预料之中,甚至,不少土著还为之窃喜,毕竟少了一个分享战利品的对头不是?

    此刻,土兵们已用随身吃食填饱了肚子,祭祀们载歌载舞的也完成了战事祈福。时间拖一天汉人就多恢复一分,各部落的劳力打完仗还要回家忙活,便是大家累些,以往狩猎时赶路熬夜也算常事,是以,战事就不必再拖延了,一阵叫嚣忙乱,土兵们以三大部落为首,简单编排为三股,号称左中右三军,浩浩荡荡的向东杀来。

    随着土著大军开动,人喊脚踏声在荒原上响起,惊起了一群群的夜鸟,引发了数不尽的虫鸣。不易察觉的,某种特定的鸟啼夹杂其间,断断续续的由西向东传播开去,在风声陪伴下,直往瀛东湾的血旗军南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