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胡罗口,小丘之巅,高盛好一番壮怀激烈,目光重回战场,见己方布阵完成,便询问马迁道:“相国,我军这就发动火牛大阵吗?”莫怪他如此积极进攻,不说对敌方兵甲的野望,自家的两个儿子还在敌方手中,谁知敌方是否会让他们活过正午呢?

    马迁收回思绪,略一沉吟道:“大王,敌军训练有素,前方又地形开阔,若直接使用火牛阵,恐怕敌方有机会紧急应对,难建全功。故老臣以为,不弱率先派遣一千敢死之士,以快骑冲击敌阵,不在杀伤破阵,而在搅乱敌方应对,之后再遣出火牛阵破敌,并以大军随后掩杀,想来必可大破敌军!”

    在战局落定之前,马迁还是为高盛全心谋划的,只是,他这提议虽然合理,却毫无怜悯的将一千夷兵当作了弃子;而这批弃子,自然由服用“圣药”后的老弱夷兵担当最为合适。于是,包括高盛在内,稍有脑子的人均将目光看向了大祭司。

    “我可怜的族人,兽神将会保佑他们!为了州胡,还请大王下令,让他们早日回归兽神怀抱吧!”面对期许,大祭司面带不忍,实则做出了冷酷回答。所谓慈不掌兵,州胡权贵在这一点上倒是不乏良将潜质,随着高盛的欣然颔首,大祭司与马迁一前一后下了小丘,开始了敢死队与火牛阵的布置。

    “勇敢的族人们,为了州胡,请服下神赐圣药,你们将回到年轻的岁月!用手中的刀剑,去斩杀对面的恶魔吧!”州胡军阵最前,大祭司用深沉的语调发出了迷惑人心的咏叹。

    “咕咚咕咚...”夷军前阵,一千早被选中的苍老夷民肃然而立,依言将一群祭司们送上的药水喝的一滴不剩。虽不知圣药究竟有何作用,但大祭司的话便代表着神的旨意,尤其在这种面临灭族的恐慌时刻,他们只能接受大祭司的安排,用自己的拼命为亲人族人们换得生机。

    “咿咿...呀呀...”圣药生效需要时间,老谋深算的大祭司自不会干等,为了鼓舞己方的士气,为了播撒众神的光辉,为了复古战争的礼仪,实在点,为了稳固他大祭司在州胡的地位,他率领着手下的一干祭司们,在这千钧一发的两军阵前,唱起了晦涩的上古歌曲,跳起了玄奥的祭祀舞蹈。

    尽管祭司们的歌舞看似不合时宜,甚至有些突兀搞怪,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歌舞的演绎,原本乱哄哄的州胡队伍变得蓦然有序,一种叫做信念的气质在州胡战士身上浮现,而那一千服下“圣药”的白发“死士”,原本浑浊的双目中更是闪现出了虔诚、盲信、嗜血乃至疯狂...

    血旗军阵中,指挥楼车上的纪泽本在与吴兰、郭谦等人有说有笑,欣赏着州胡祭司们那七扭八歪的民族歌舞,可州胡军阵随后的变化却令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即便看不清每个州胡战士的表情,可他们均非战场菜鸟,都发现州胡军阵的气势正在悄然改变,先前的一盘散沙眼见就要化作一只铁拳。

    这一点,非但楼车上的诸人有所察觉,下方阵中,有经验的军官和老兵们也明显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脸上的神情不禁由淡然转为沉重,交互影响之

    下,血旗军上下一改之前的自信乃至自负,凝重甚至紧张的情绪悄然滋生,手中兵刃不禁握得更紧。

    且不说血旗一方的感受,州胡阵前,大祭司终于完成了他的歌舞秀,带着一干祭司小弟们返回小丘。随后,一名州胡夷兵手举一块绘有莫名符文的木板,雄赳赳的跨马出场,准确的说,这名州胡军卒是“站”马出场的,因为他一路都直立于光溜溜的马背。

    “呦...”行至战场中央,那州胡夷兵一声怪啸,将木板重重摔下地面,之后,他在马背上一个后空翻,跟着一个镫里翻身,回到马背上又是几圈撑臂大回旋。一连窜体操动作之后,他驱马使劲踩踏了几遍木板,这才施施然跨马回阵。当然,回程中,这名州胡夷兵可没忘记冲着血旗军们扭动他那光溜溜的屁股蛋子。

    州胡夷兵的骑术委实娴熟,表演也委实精彩,但谁都知道,他是代表州胡一方来宣布开战的,而且是侮辱性的那种。对方又是歌舞又是骑术,做足了战前礼仪,鼓舞了州胡士气,憋闷了血旗军卒,令自诩来自礼仪之邦的泥腿子们情何以堪?只是,越洋远征的血旗军准备了淡水食物,准备了兵甲箭矢,又哪里会准备战前娱乐节目呢?

    “高盛不仁,纵子劫掠,对抗天兵,必遭神罚!必遭神罚!必遭神罚…”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前表演,那就喊口号吧,纪泽调集全部内力于喉嗓之处,用州胡土语喊出了响彻全场的口号。这个口号是血旗全军最近刻意彩排过的,目的正是为了在恰当时刻揭露高盛的恶行,打击州胡的士气,瓦解土著的民心,至于为何有“神罚”的字眼,没几人知道,却也不妨碍血旗军卒们照做。

    “必遭神罚!必遭神罚!必遭神罚…”有纪泽带头,血旗军卒们习惯性的选择了跟随。跟着纪泽这个惯于口号的后世来客,血旗军的口号水平显然冠绝当世。口号声越喊越齐,越喊越响,甚至震撼着整个州胡岛!

    口号声振奋了血旗军卒们屡受压制的士气,打击了州胡蛮夷的嚣张,也激怒了小丘上的高盛。不堪忍受污蔑,高盛断然拔剑前挥,州胡战旗随之前指。于是,作为州胡的箭头,千名敢死之士驾着战马,向血旗军阵发动了决死冲锋!

    “轰隆隆...”千名双目赤红的夷兵死士打了“鸡血”之后,驱马脱离本阵,在一名持锤夷将率领下,气势汹汹的奔向血旗军。州胡是拥有战马的半耕半牧民族,哪怕驾驭的仅是光溜溜的战马,这队白发夷兵依旧娴熟自如,行进间毫无滞涩便组成了协调的锥形骑阵,沿着战场中线,直扑首当其冲的血旗营中军。

    两军相隔不过两里,州胡夷兵转眼已近中场,速度也提至顶点,滔天杀气滚滚而来,冲锋之锐势不可挡。一千骑兵,在冷兵器历史中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数字,但当他们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且是迎面高速奔来的时候,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精锐步卒,也罕有人能淡然处之,何况血旗营中军还是新组不久。

    难免的,位于前阵中部的血旗军卒们不同程度的出现了紧张乃至恐惧,好一些的死攥兵刃、全身绷紧,差劲些的则双股站站、两

    眼发直。更有甚者,已有军卒开始张目四顾,寻思逃生之路,可惜,身后督战队的森寒箭头却刺痛了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