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河西岸,夷兵大溃,战局已定。血旗军自不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随着州胡牛马狂乱渐止,纪泽下达条条命令,令旗频频挥动,各营人马以屯队为单位,分东、西、南三向疾奔而出,口中吼着现学现卖的州胡版“投降不杀”,对州胡溃兵展开了全面追击。尤其一直守在后阵的特战曲骑兵,他们的战马因被塞耳而未受爆炸明显波及,此刻更是绝尘疾驰,杀往州胡王庭。

    战场区域,留下了亲卫曲与小有伤亡的血旗营中军,协同两千青壮民兵着手后续清理。空闲下来的纪泽身处一干军官署官的簇拥之中,气氛却是颇为诡异。众人大都直愣愣的盯着纪泽,目光中有敬服,有疑惑,更有一丝惊惧。大获全胜固然令人鼓舞,只是这种胜法委实叫人忐忑。天降神罚、恐怖异象,针对的是州胡,可受益的血旗一方,尤其是颇具思想的高层文官,一样难免惴惴。

    黑火药属于高度绝密,除了纪泽和热武曲的近卫之外,尚且无人知晓,便是监察厅吴兰等少量人员,也仅因为筹备硝磺原料而略知皮毛。心思简单的武将与寻常军民还好,反正是自家主公的手段,跟着爽快便是,无非更添几分敬畏;可心思更细的军官尤其是一帮文官署员就难受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究竟是术法,还是天意,抑或另有玄机?如此一个近神近妖的主公,叫身为凡人的属下们何以自处?

    “将军,此般天象太过惊世骇俗,却不知将军用的是何术法,可否透露一二?”众人你推我让中,圈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生,却是留在水营中的顾敏见到战毕赶来,凭借身份的超然,她直接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哦...呵呵,这是昔日家师传授的一门小技巧,小技巧而已,偏巧今日机缘巧合,动静搞大了点,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呵呵。”面对那双灵动的秀眸,纪泽好一个头大,却更得含糊其辞,继而他转向众人道,

    “诸位莫要多想,本将与诸位一样,仅一普通凡人,此中另有玄机,切莫疑神疑鬼,他日诸位或可知晓,时下不必探究自扰!”

    眼见众人分明欲求不满的目光,纪泽继续头大,他心知自己装逼过头,再加上机缘巧合下浓墨一笔的山崩飞雪,着实吓着了众人,但火药秘密现在决不可泄露呀。好在,吴兰及时出来和稀泥道:“主公天纵奇才,引发天象有何稀奇,诸位何必探究冥冥之事?其实兰以为这般天象最好,恰可令夷人彻底臣服,也令新迁军民尽快归心,正是天佑血旗,还当适当利用啊!”

    被吴兰一点,众人倒是转移了注意。的确,不管理由如何充分,血旗军侵略州胡是不争事实,已经立国的州胡夷人自有一定民族观念,有这神罚天象来蒙蔽威吓蒙昧夷人,必可毁其信念,弱其抵抗,为血旗军入主减少本土阻力。另一方面,大晋军民背井离乡来到州胡荒岛,人心迷茫在所难免,有了这等天象,日后稍加推波助澜,自可令人心迅速稳定。

    这还是要跟神坛扯关系啊,好在是被动技能了!纪泽眉头微皱,却也不再开口。虽然如此行事有失光明,但对于名为开疆扩土,实被撵得东逃

    西窜的他来说,光明与否重要吗?至于许多年后黑火药解密,军民们知晓天象原委,纪泽自信,有上几年的时间,他所治理下的州胡岛必是丰衣足食、一片乐土,又何惧众人明白个中究竟,况且他也不会正面吹嘘撒谎,民众的一切遐想都是有益的谣传嘛。

    “诶,那边似乎有异,本将去看看!”不愿再谈及这个话题,纪泽干脆寻个由头,三下两下窜离众人溜之大吉。不过他的前往却也并非完全无故,因为在之前军阵南方不远、那些敢死夷骑的血路上,此刻正围了一大群人,显是出了异常。

    “怎么回事?为何在此围观?”来到人群处,军卒民兵们自然为纪泽让开一条路,纪泽一眼瞥见圈中的孙鹏,便上前发问道。

    “主公,正想遣人请您,还请过来细观。”一见纪泽,孙鹏忙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道,“一名濒死夷骑猝然偷袭,重伤一名清场民兵,后被弟兄们乱枪捅死,只是,夷人尸体竟然由全身充血而快速老化,委实邪门!适才恰有医护兵在此包扎那名重伤民兵,刚好察觉异常,故而引来众人围观。”

    沿着孙鹏所指,纪泽看到地上血泊中的一具夷骑尸体,其上插有十数支箭矢,被两杆长枪牢牢钉死在地,显然,此人应是冲锋时重伤落马于此,濒死偷袭后被吃过亏的军卒以长枪钉死在地。历战无数的纪泽对尸体惨状并未理会,令他在意的是尸体此刻的外观表征,其白发脱落、表皮干燥、瘦骨嶙峋、几无血肉,颇像在沙漠中死去数日的干尸。

    如同围观众人,这等诡异现象也令纪泽惊疑不已,正当他眉头紧锁之际,中军功曹史行至圈中,一脸古怪道:“主公,介成,我已细察阵前夷尸,皆与此具相似,仅是更显干枯。之前战事激烈,我等竟是未曾发觉。”

    “以老夫之见,他们应是使用某种秘法,或是服用某种丹药,短时激发全身精气血肉,以换取强大力量,难怪他们死战不休,想是此法可以惑人心,即便他们此战侥幸存活,战后也将承受反噬,多半难逃一死,不想州胡荒僻之地,竟也有这等奇法!”不知何时,纪铭来到纪泽身旁,出声推测道。作为师出华医门的医道高手兼盗墓专家,他对各种古怪体征却是颇有见地。

    纪泽颇以为然,回想适才那支悍不畏死、无痛无觉、战力颇强的夷骑队伍,原以为是夷兵中的铁血精锐,白发皓首不过是夷人的染发奇服,先前他还为州胡国王如此无谓的折损精锐而不屑,如今方知这群夷骑只是一群被做过手脚的衰老弃子。

    而就是这种弃子,最后五十骑冲阵,却也带给血旗营中军过百伤亡的惨重代价。念及于此,纪泽不由背脊发凉,若是州胡先前不用火牛阵,而是再多两千这等白发死士,即便己方有炸药包,此战结果怕也难料。一个民族,哪怕多么弱小蒙昧,历经成千上万年的漫长岁月,都可能藏有些淹没于历史中的强悍底蕴,若是轻言将之征服乃至灭族,所需代价或将难以预料。

    就如州胡这一秘法,歹毒而强大,堪称奇兵。对此,纪泽颇受触动,日后针对异族,必须戒骄谨慎。虽然他不久便得知

    ,州胡大祭司所用药物已经用尽数代积攒,这一秘法再难有大作为,但是,由这份触动而对其日后扩张政策所产生的影响,却无疑是长远的,至少,更多的怀柔与分化将代替一味的碾压。

    “大兄,这等秘法不容小视,还请设法研究,即便不能改善自用,也当知晓如何应对,或对我等日后有所裨益,一应所需尽可支取!”专业的事情由专家来操心,纪泽毫不客气的将担子交卸给纪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