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在应付阿海这件事上,我也算有些经验。可在去枫林湾的路上,我三番五次同他搭话,他回答得都很简洁,简洁到几近于无。

    我坐在后排,从镜子里旁窥阿海的眉眼,我问:“我们去哪里?”

    他答:“枫林湾21号。”

    我又问:“那里就我们两个人吗?”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转弯,答“是的。”

    我往前探了探头:“我猜你一定不会放我走咯。”

    他偏头去看后视镜:“是的。”

    “假如我抢方向盘呢?”我伸手扒住他的座椅。

    阿海沉默了,他忽然间转弯,到路边一个急刹车停下,害我的头撞在椅背上。

    我捂着额头,哀叫道:“做什么啊。”

    “防止您抢方向盘,我先停车,”阿海匆匆熄火,转过头来看我,“于先生,假如您抢方向盘,最好的结果是我们都没事,中等的结果呢,就是我们受了些伤,不管轻重,都要进医院,再然后呢,要么你死,要么我死,要么我们一起死。”

    我当初认识的阿海,已经在张明生身边做事将近两年了,他已渐渐习惯港岛的生活,对张明生也言听计从。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好像压抑着一股淡淡的不耐烦,忽然冷着脸为我摆出他的预测,让我一时有些讲不出话。

    他见我没有吭声,回头发动车子,打转向灯,慢慢行上正轨。

    在哒哒的转向灯声音中,阿海再一次开口:“假如一定会死一个人,我希望是我,这样就不用害怕死无全尸,于先生,我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听他这一席话,我哑口无言,往后一坐,倚在座椅里。

    我抱着手臂,打着石膏的腿艰难地斜伸,默默在心里打算。环视车内一圈,我忽然发现,阿海开的不是张明生的车。前镜上挂着一串菩提,还吊着一块佛牌。那不是张明生的风格。

    张明生只有一枚护身的吊坠,碧玉做的,一直随身戴在身上。后来可可进老宅受惊,啼哭不止,张明生当场拽下了它,为可可戴上。可可立马就不哭了。

    在新旧交替碰撞的的港岛,风水学一直鼎盛,神鬼之说也从未销声匿迹。

    街上的人光鲜亮丽,店铺富丽堂皇,霓虹灯牌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更不必讲那些高楼大厦上瞬息万变的立体广告。影星巧目笑兮,动漫人物来回跳跃,好像下一秒就会冲出屏幕。

    有时去最繁华处,向上望,真的仿若到了最遥远的未来。在那里科学解释了一切,创造了一切,人类凭借才智点燃了能与太阳媲美的光亮。

    可是向下看呢,个个肉体凡胎,随风钻进他们的家里,最不信神佛的,说不定也在社交网络上转过好运贴,转发就可得财,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