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九夷,指的是邾、莒、郯等夷人建立的小邦,比起鲁国来说,实在是过于偏僻辽远了,柳下季皱眉道:“去哪儿不好,九夷僻陋,何苦居之?”

    孔丘笑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我打算先去颛臾,拜祭东蒙山,再去莒国海边的纪障城,传闻那里的百姓淳厚且皆博学,可以一观。随后再去邾国,邾国太子好学,曾使人来问过我婚姻娶嫁的礼仪,我在邹城里有许多弟子,衣食无着时可以去投奔他们”

    望着志向在鲁国受阻,却依然笑呵呵的孔丘,柳下季放心了,没错,这才是他认识的仲尼,看来他已经从堕四都里走出来了,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失败,并且坦然接受了。

    但他会不会因此失去了曾经的锐意进取和百折不挠?柳下季不知道。

    “我已不敢自称知晓天命了,等到六十岁时,唯愿能修身至大成,听得进逆耳之言,纵然举世皆是詈骂之声也无所谓,此为耳顺也”

    临别时,孔丘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若还想在鲁国撑下去,你也应当如此”

    道德君子们义愤填膺,其实在多数鲁人看来,这所谓的幕府,不就是家臣制度换个名称么?

    赵氏幕府中设置了上百名等级分明,职权不一的家臣,他们不在朝廷编制之内,只对大将军负责。虽然没有太高爵位,家臣们却可以被授权担任重要职务。这就好比过去阳虎只是季氏家宰,当他代季氏出征、理政时,鲁国大夫却要俯听命一般。

    “赵子泰此举,是将‘祭由寡人,政由宁氏’正式化了”

    韩虎没有失望,他在鲁国足足呆了三个多月没有白费,在他和谋主段规看来,这幕府制度上可溯到宗周的命士之制,下则强化了如今卿大夫的家臣制度,只是将原本三卿执政的鲁国,彻底变成了大将军赵无恤的一言堂。

    韩虎若有所思:“自打赵无恤入主曲阜,鲁国的朝廷官署就渐渐被架空,如今更是彻底失势,至少在设县的地域,就全由幕府统治了。”

    段规补充说:“东地大夫们也不自由,他们需要将嫡子留在郓城,庶子或女儿留在曲阜,每逢节庆还要来曲阜朝拜国君,再去郓城觐见大将军,此为参觐交代,除了孟氏外,无人能幸免。如此一来,大夫们虽然在领邑内还能自主,但却不敢有叛心了。”

    “西鲁的大夫们待遇稍好些,在西鲁五县保留了住宅、宗庙和汤沐小邑,还能获得高官职位,可惜已是虚衔,只是赵子泰的笼络手段而已。”

    两人在馆舍里讨论到深夜,韩虎才叹息道:“若赵子泰继续实行鲁国的都邑制,则鲁国依然摆脱不了积贫积弱;若他强行在全鲁推行县制,则会逼得大夫们反叛,勾结外国侵鲁,一不小心他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但一方面在西部设县,另一方面在东地保留都邑大夫,最后还设了一个幕府来统筹全鲁,一环接一环,真是可怖。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他的谋主张孟谈想出来的”

    段规也凛然,入鲁前他多次听韩虎夸赞张孟谈,说他是当年泮宫最聪明的人,得之上可成霸业,下可安黎庶。最初段规还不信,现如今却不得不佩服。

    “君子若是齐人不尽全力干涉的话,赵子泰在鲁国的地位恐怕是不可动摇了,假以时日,他便能整合全鲁,过头介入晋国六卿之争”

    这就好比本就强大的赵氏一变为二,而且纵使在晋国内部覆灭,在鲁国也有一支“东赵”延续下去,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韩虎颔道:“然,赵氏不可与之为敌,只能与之为友,等晋国后,我会将这几个月的见闻一一告知祖父,一定要巩固与赵氏的姻亲和友谊。”

    他自嘲道:“先前我还笑话魏驹凡事都要效仿赵氏,如今看来,他才是对的,我韩氏也不得不效仿了,至少招贤纳士,训练族兵是必须做的!”

    段规心中大愧,赵无恤在张孟谈辅佐下有了今日,自己也跟了君子一年了,却没有一件能称道的献言献策,真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