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孙斯抚着女儿黑亮的乌发,她今年才十岁,模样称不上绝美,却也秀气可人,深得族人疼爱。

    他感觉自己很对不住她,她本应该在沂水边的舞雩台上无忧无虑地吹着春风,及笄后嫁给齐国、宋国或晋国某个门当户对的卿做夫人,让季氏多几个盟友的同时,也让季孙斯多几个外孙孙女。而不是在成长过程里担惊受怕,如今还要承受丧父之痛……

    自己若死,还有谁能保护她?儿子么?

    “啪嗒啪嗒”,是皮鞮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从外面走进来的是全副武装的季孙肥,他戴着厚重的胄,身披坚甲,腰间带着长剑,手里持着戟。季孙斯很生气,这个混账庶子,就是他将此事告知季姬,让她跑来的!

    “肥,你这是要做什么?”季孙斯抱着女儿,冷冷地说道。

    季孙肥年轻得就像春天的嫩草,不知凛冬之寒,“我不愿看父亲死去,而我却忍辱偷生,不如拼了吧!”

    “用什么拼,怎么拼?”比起冲动的儿子,季孙斯很冷静,离死亡越近,他就越是冷静。

    “季氏之宫的密室里还有甲胄数十套,兵刃弓矢近百,让宫中竖人们穿戴上吧,吾等跟着父亲一起杀出去!”

    “门外是善于用兵的柳下跖,他恨不得我亲自去送死,好将我全族手刃,你这和带着我的头颅送给他做礼物有何区别?”

    季孙肥的所谓计划从头到尾就没丁点可能性,但他已经管不了了:“城内一定还有季氏党羽,一定还有对赵无恤心怀不满的士大夫!说不定吾等能成功出城,去沂水,去齐国!我……我不想要父亲死!”季孙肥说着说着却哽咽着跪下哭了起来。

    儿子跪下后就显得不那么高了,季孙斯抚着他的头说道:“肥啊,你觉得,生与死,哪个更难一些?”

    “当然是死,小子与阿妹都不愿坐视父亲死去!若要死。不如奋力一搏,哪怕最后死于乱箭之下,也比这样窝囊地死去强啊!”

    季孙肥嘶吼着,却听到“啪”的一声!父亲一巴掌过来。将他打懵了。

    “糊涂!”

    ……

    季孙斯卸下了儿子手里的武器,远远扔到一边,看来被赵无恤扔进济水里溺了一通后,还是没把他心里那个天真的男孩溺死。

    “我可以死,但你们得活下来。季氏一族不能亡!”

    什么是族?族者,就是凑,就是聚,有血缘延续的亲人相聚而居。上凑高祖,下至玄孙,一家有吉,百家聚之,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血亲们休戚与共,这便是族!

    个人性命与宗族存亡。哪个重要?

    放到两千年后,或许很多人会犹豫一下,但在不抱团根本无法幸存的春秋季世,几乎所有卿大夫的子弟都会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当然是宗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