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蚕桑之事大致宣告结束。据说那些神秘的司寇妾室现下带着三四十名女童学蚕桑之事,她率先向司寇献上蚕茧。于是养蚕也要纷纷效仿,在茧税之外,还得向织造坊献上自己的劳动所得。换取粟米,亦或是布币刀币作为报酬。

    一进入织造坊,养蚕女们原先嘻嘻哈哈的嬉闹顿时停止了,她们战战兢兢地献上蚕茧请隶商们检验,在市掾小吏面前点头哈腰的丝布商贾现如今却趾高气扬,在蚕茧里挑来挑去。寻找各种借口削减价钱。

    最后,当养蚕女们接过一串由细麻绳串起来的奇怪钱币时,不由面面相觑。

    在她们的推攮下,那位因为得到了医扁鹊医治而名噪一时的养蚕女站出来怯怯地询问,可否换成平日用的刀币,亦或是粮食也行。

    丝帛商人眉毛一扬,破口便骂开了:“这可是司寇铸造的新币,而在郓城之内,刀币布币虽未禁止,但已经不提倡使用,家中若是藏有,最好去交换,否则交税和口钱时邑寺不收,到时候后果自负乃公的话汝等也不信?还以为我是在欺负汝等?这可是法定货币,知道什么是法定么?邑寺和城门口还贴着《金布律》,汝等自去观看询问即可。”

    养蚕女们又惊又怕,只能捧着一串铜钱没命地逃了出来,又一窝蜂跑到邑寺和城门口观看。的确贴着一张纸做的告示,篆字密密麻麻,旁边还有小吏口吐莲花般在那里为围观者解释,那丝帛商贾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于是养蚕女们抚着扑扑跳的心脏,询问起这“赵氏一两赵氏五铢”与粗麻的兑换比例来……

    这世道,烧炭人冬天瑟瑟发抖,烧砖人只有破陋的屋子住,养蚕人也没有丝帛穿。那些滑腻腻犹如鼻涕的华贵服饰她们也穿不惯,也不敢私留,不然可会被家中的男子打得半死不可,穷人穷命,只有当皮肤接触到粗糙的麻布衣才能安下心来。

    麻布粗糙而厚重,却和蚕茧一样,是按斤两来卖的。

    薄如蝉翼,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丝帛衣服足够了,轻轻几两便能做成数层帛衣,隔着两层还能看到胸口的黑痣。

    而粗麻却不同,光是一件,穿在身上都会感受到拉扯你下坠的重量,按照《金布律》里的兑换,则是一斤值两枚大钱。

    养蚕女们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算出来自己十斤粗麻够做一件御寒的褐衣,也就是需要大钱二十。她们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桑树是属于织造坊的,自家这几个月的所得交了茧税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家人的一季夏服而已,剩余的钱。不知道够买多少粟米吃?

    她们居住在城邑郊外,专事蚕桑而无力田,所以还必须去邑内外的市集上换取粮食……

    ……

    从一月份被赵无恤聘为“劝农吏”开始,樊须便开始在西鲁大地上不断地行走,他走在田埂上。阡陌间,荒废的农屋外,新开垦的盐碱地里……

    像后稷那样,为农稷之官,亲自带着农人播百谷,劝耕桑,以足万民衣食,这就是樊须的理想。这就是樊须喜欢的“礼乐”,非周公孔子那般居庙堂之高,非老子一样避江湖之远。而是扎根于乡土里闾间。

    他也在不停地学习各种新颖的耕作方法,比如代田法,比如牛耕,赵小司寇的怂恿一直在他心头热切地涌动,写一本属于万民的农书,农稼和园圃,也能开一家之学

    四月时,在西鲁依然绕了两圈的他樊须再次回到郓城左近,他要组织亭卒驱赶野兽使其不危害庄稼,同时要告诫各地贵族。切勿举行大规模田猎妨害农事。

    这期间,他自然就注意到了里闾小集市上的新变化。

    不同于郓城里因为治所转移而日益繁荣的大市肆,这些樊须所见的“亭市里市”则就如后世北方农村的“集”一样,在特定的日子里。老百姓约定俗成自发聚集,而形成的场所。

    市集一旦形成,周围几十里的民众都会被吸引过来,在此买卖货物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