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厚厚的草甸吸走了他的足音,赵无恤走到很近很近的地方,才拱手行礼道:“父亲。”

    晋国中军佐回过头来,年少离家的儿子已经蓄了浓密的胡须,父亲也鬓角斑白,青春不再了。

    他抬起头看着他。“无恤。”语调沧桑而遥远。“温县可还安好?汝姊妹侄儿可还安好?”

    “广德抵抗英勇,小子赶到的也算及时,她们安然无恙。”

    “我这边却不太好。”赵鞅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指着两座坟冢道:“这是郑龙,还有伍井的坟墓,他们都是为了赵氏而死,听说伍井作战到了只剩下他最后一人,还守着玄鸟旗不倒,而郑龙,更是死在了我面前数步。壮士末年啊,惜哉惜哉。”

    赵无恤亦心有所感,得知伍井死讯时他怔怔出神,伍井,那个出身低贱,皮肤黝黑,腼腆不爱说话,背负着背叛的耻辱,总是尽力去完成交予他任务的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去了。

    他麾下的老兵们,穆夏、虞喜无不神伤,原本与伍井矛盾重重的田贲更是哭得嘶声力竭,眼睛里流出了血来……

    赵无恤由此切身感受到,战争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但在感伤之余,也得紧握长剑,让仇敌付出代价。

    “父亲,不知知瑶现在在何处?”

    “用一场伏击拖住老夫后,便急速退走,退到上党去了。”

    赵鞅指着左边的封土道:“说起来,伍井的坟冢倒是知氏小子立起来的。”

    “我为此感谢他,也为此痛恨他。”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发誓道:“人必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伍井、郑龙都是赵氏忠臣,死的惊天动地,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我会认他二人的儿子为义子,亲手抚养长大成才,还想在赵氏家庙中为他们,也为历代有大功的家臣建立祠堂,描绘画像,作为历代家主的陪祀,父亲觉得如何?”

    赵鞅点了点头:“这想法不错,能让忠心为主的家臣一直享受赵氏血食。”

    祠堂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凌烟阁?赵无恤想了想,亦或是云台?他赵无恤的云台二十八将,又会是哪些人呢?

    不过,他宁愿事成之日,殿堂上多一些恭贺,与他共贫贱后共富贵的声音,而祠堂里少一些英魂。

    他握紧也佩剑:“不仅如此,终有一日,我还会用知氏的灭亡来祭奠列位忠士!”

    赵鞅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山间:“说得好!人必有一死,知氏也必将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徒然低了下来:“但,不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