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午二十二年,夏六月。

    这一年很怪,粟米还没黄的时候,粟穗青青的刚长出来,老天就不下雨了,晴空万里,偶尔宫天官预测的一样,冀州的大旱如约而至,邺城附近已经两个月没有下雨了,原本润湿的土地干涸,一些浅溪甚至断流。

    这对于农业的打击是巨大的,好在冬小麦已经接近成熟,抢在旱灾造成损失前收割入府库粮仓了,所以受灾的多为粟、菽。

    他召手示意立在不远处的计然过来,问道:”先生,邺城现在粮价如何?“

    计然是治粟内史,掌管赵氏的农业经济,平准均输及冶铁、盐业和铸币等事,算是赵氏的”计相“,赵氏的经济,基本是以他的“计然七策“为理论基础运作的,对于各地粮价高低,仓禀虚实,自然烂熟于心。”冬小麦提前收割入库,由均输官运往不种麦的郡县,解了燃眉之急,这青黄不接的时节才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形。加上去年储备在常平仓里的存粮进入市肆,高价售粮的商贾也被平准官打击逮捕,粮价维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邺城人每天吃的少了一些,但人心还算稳定。“

    赵无恤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我离开邺城小半年,多亏了先生治理得当。“

    计然侃侃而谈道:”管夷吾是计学之祖,他为桓公治理齐国时曾说过,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所谓五害,就是水、旱、风雾雹霜、瘟疫、虫灾。此五害为祸甚重,若有家有国者应对不当,轻则农田衰退,人口迁走,重则邦国大乱,盗寇横行,甚至亡国灭家的恶果!既然旱灾已经成为事实,现在赵氏需要做的,还是如何救灾。”

    这方面计然可谓专家,从五月份旱灾初现端倪起,他已经制定了一揽子抗灾计划,灾前预防自不必说,赵氏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常平仓里全是均输官从各地和其他邦国搜刮来的粮食,可以确保明年秋收前赵氏各郡不会陷入断粮的困境。

    除了粮食储备外,兴修水利、完善农业灌溉体系也是防旱的重要手段。据计然说,周代有司空一职其职责包括“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臧,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

    所以赵氏所修的漳水十二渠堰,以及邺城周边几个乡的水利网,也有利于解决干旱问题。

    枯水时,漳水沿岸的十二道低堰也能拦蓄水流,供给渠道足够的水量,这些沟渠里的水通过筒车和水车作用,再流入邺城周边十二座乡的田地里,使邺地的十万亩农田都得到灌溉,不至于因为没有雨水而颗粒无收。

    这几天里,赵无恤他们已经将周围几个乡绕了一圈,大多数地方仍然是粟苗青黄,撑到七八月秋收应该没问题。

    只有沟渠没有涉及到,地势较高的丘陵地区缺水厉害,对于这些地方的百姓自然不能丢下不管,计然建议掘井取水,组织些人手来浇灌土地,这是笨办法,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问题是,此次旱灾波及区域很广,横跨太行东西,不但邺城受灾,赵氏七郡里,邯郸、河间、河内、太原、长子都不同程度地受灾,只有吕梁山以西的那几个县和上郡、代郡逃过一劫,不过那些地方人口稀少,产粮很低,赵氏没法指望他们反哺。

    甚至连韩氏、魏氏,乃至于卫国、齐国济北也受到波及,天灾是没有国界的。

    所以在稳定邺城的同时,赵无恤也得对水利灌溉不发达的受灾地区加以赈济救灾。

    这些事情,沿用前人经验即可,计然搬出了典籍里,周室大司徒总结的“荒政十二条”,包括发放救济物资、轻徭薄赋、缓刑、开放山泽、停收商税、减少礼仪性活动、除盗贼等,后世救灾基本不出此范围。

    但赵无恤唯独对“敬鬼神”一条加以限制,每逢灾年,正是宗教泛滥的时候,虽说这时代除了南子的天道教外,还没有成气候的宗教,但黄巾之乱的可怕,他却不得不防,他可不想看见漳水沿岸,用活人祭祀河伯水神的陋习复苏。

    “我不会因为这场旱灾,就向各地淫祠低头的。”赵无恤态度坚决。

    在回到邺城后,他以文书的方式,对众吏,以及全部赵氏治下的百姓下达了抗旱宗旨。

    “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