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时间算得上紧迫了,聂永年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明日斩首……”

    “父亲放心,”迎岚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会被察觉。”

    “我儿变了许多。”聂永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实际上在天牢中初照面时他便发现了。他的女儿聪慧是聪慧,到底是闺阁女子,所见的多是后宅之事,虽然自有一番风华气度,但受眼界所限并不是能当得起大事的。若依往常的她,遇到今时之事更多的可能是随家人一起慨然赴死,可现在她不仅救出了聂家全族的人,甚至在面对他时眼神清明,心有谋算。这般气度,在男子之中也少见,如今出现在女儿身上,他竟有几分不敢认了。

    聂迎岚是她,她却不只是聂迎岚,当然会有所不同,但这些迎岚并不能也无意去解释,于是她淡淡地转开了话题:“父亲接下来有何打算?”

    聂永年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毕竟在他眼里女儿骤逢大便又得到天大的机缘,有所变化也是正常的。“在为父看来如今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只不过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十日过后那赵烨伟必然用尽全力追捕,除非我等去到不毛之地,与世隔绝,否则未来难有安宁日子。”

    “看来父亲更想走第二条路。”迎岚虽然不擅长揣摩人心,但他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了,心中便已了然。

    “是的,”聂永年无意卖关子,直接道,“如果我儿仍如以前一般,为父更多可能会选择第一条路,即便炎朝不灭族中子弟将永无出头之日,但总算能留得性命在。而你既然得天眷顾,那么为父也想用尽全力搏一搏,将那背信弃义之人拉下来,以解我心中之恨!”

    迎岚点点头,道:“筹谋算计非我所长,若需要我做些什么,父亲吩咐便好。”

    聂永年微微一笑,没有如她所说直接安排她做事,反而将朝中的局势一一向她说明,遇到她不明白的还揉碎了讲到她懂为止。迎岚倒也没有不耐烦,仙界以实力为尊,毕竟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而且她生而为仙感情淡漠,数万年都只把心思放在修练上,如今成为凡人,法力尽失,神识受限,她倒是突然有了兴致跟随这方小世界的父亲长长见识。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方歇,次日,迎岚睡足了觉,直到巳时(十点)方起,简单地洗漱之后着一套浅蓝色衣服,随意地将长发一束便出了门。

    炎朝所在都城名为宁城,亦是前朝都汇,五年时间已然过去,但战火的痕迹仍然在这座城市留下了深刻的痕迹。途中往来百姓多行色匆匆,如迎岚一般闲庭信步的却是少数,加之她本身容颜出色,虽说之前整日殚精竭虑而苍老不少,但经过两日用心调养容颜虽未完全恢复可气色已好了许多,因此十分令人瞩目。

    迎岚没有理会那些明里暗里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施施然步入一酒楼,要了几样好菜并一壶小酒,倚着栏杆看街上人生百色,好不惬意。以前在仙界时她是不需要吃东西的,灵气才是她们力量的源泉,如今沦为凡人,身体沉重,会饥饿、会困乏,对于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凡人所推崇的美味佳肴也、蛮好吃的。

    不是饭点,酒楼却意外地十分热闹,只因今日午时三刻将要处决的人犯正是在东市行刑。这家酒楼正在刑场的斜对面,此时已有大批文人聚集在此处,周围都是细碎的讨论声。

    “玉山王真的有意谋逆吗?”

    “怎么可能?玉山王的女儿是皇后,外孙又是太子,只需安安稳稳地就坐享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理由去造反?他又没有儿子,抢夺了江山,难道百年以后再传给外孙?这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还要拼着全族人的姓命,谁会这么傻?”这样的言论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这个时代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或者权力欲爆棚,还真没有几个人有胆,而玉山王无子便是大多数人相信他不会谋逆的原因。

    “可是我听说从他府中密室搜出了玉玺和龙袍。”有人反驳。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皇上这是有意杀功臣,收拢手中的权势。”突然有人发言,声音不算大,语气也不激烈,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整个酒楼却清晰可闻,顿时为之一静。

    迎岚侧头看去,发话的男子三十来岁,面容粗狂、体形彪壮,双目炯炯有神,他只身一人,桌上却摆满了吃食,面前和对面各一副碗筷,却不像等人的样子。酒楼中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却一点不自在都没有,自顾自地往碗中倒满了酒,隔空与对面的酒杯碰了一下,几大口便干了。

    “隔墙有耳,兄台还须谨言慎行。”隔壁桌的小声提醒,那人却豪迈一笑道,“我敢说便敢当,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天下初定,皇帝便开始诛杀有功之臣,今日是玉山王,焉知明日不是其他人。”

    这样的猜测或许在座的或多或少都有,但胆敢大声说出来的绝对没几个,甚至有人听到后害怕受到牵连,匆匆结账走人,楼中顿时空了一半,剩下的人议论声也为之一收,改而谈起其他事,但大多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流连在之前发话的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