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宿涵不言不语的时候,太过通透清冷,像是这宫城红墙里的一捧初雪,皇帝自有傲气,未将世间女子看入眼中,此刻瞧着她,竟无端生出一种自惭形秽。

    简宿涵看也不看他,只将拿回来的书又扣到他脸上,笑时娇纵,却自有一段风情:“瞧陛下这张嘴,多会说话,臣妾险些就信了呢。”

    皇帝双手枕于脑后,身上松松垮垮披着那件玄色的寝衣,胸膛精壮的肌肉线条隐隐可窥见两分,偏肤色病态苍白,乍看难免羸弱,他抬手取下脸上的书,阖目淡淡道:“朕从今往后不会对你说假话,出口之言,必出肺腑。”

    简宿涵睨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伸手点了点,却没说话。

    皇帝睁开眼,漆黑的瞳仁总比旁人要多一抹锋芒,像沉寂的寒潭,无声散发着冷意,独在简宿涵面前会无形收敛两分,他伸手抚上自己瘦削的脸庞,无名指不期然触碰到那道疤,顿了顿,问简宿涵:“你尚在闺中时,所期望的夫婿,应当不是朕这般模样吧……”

    简宿涵心想你猜对了呢,抬手拨了拨帐边流苏:“没想过,在闺中时不知疾苦,只知绣花逗鸟,婚姻大事太远了些。”

    皇帝似乎又想问什么,但又没问出口,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如此瞻前顾后起来,揽了简宿涵的腰身道:“今日潼关八百里加急,东突厥的动作比朕预想的要快些,阿史那摩云暗中点了精兵十余万人,此战怕是避免不了,朝中又无能臣可用,少不得要朕亲征,早前与几位武将商议过了,便定于下月出征,京中且交由单将军坐镇,几位老臣监国。”

    皇帝很少与女人讲朝堂之事,如今却揽着她,将利害一一分明:“和妃素来不争,大皇子暂且交给她养着,等朕出征回来再另行定夺,这些时候你便安稳待在宫里,朕得了机会给你写信,倘有什么急事,便吩咐宫中禁卫首领周归南,他是朕的心腹,可安稳用之。”

    简宿涵没想到他竟真的要出征,顿了顿道:“告诉皇后娘娘了么?”

    皇帝摇头,又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曾,明日再同她说,朕自然先告诉你。”

    简宿涵还真有点怕狗皇帝死战场上,双手抱膝陷入沉思,然后扯了扯他的袖口:“出征要多久?”

    皇帝换了个姿势躺着,支着头看她:“……短则四五月,长了数年也是有的,怎么,舍不得朕?”

    后面一句,带了些玩笑的意味。

    简宿涵却难得没反驳他,只又缓缓躺下,枕着他的肩膀道:“反正早些回来。”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哪怕婉妃死了简宿涵都有几分戚戚然,更何况皇帝,她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希望皇帝出什么意外:“战场刀剑无眼,万万要保全自身。”

    皇帝从前觉得,是男儿纵战死沙场也荡气回肠,总比死在温柔乡里来的好看,如今却又不那么想,原来人终归是求个顺遂平安的:“东突厥不过跳梁小丑,收拾起来也要不了多少功夫,你只顾好自己,别叫人欺负了。”

    皇帝行一步看百步,将所有事情都安排的滴水不漏,翌日清早便去了皇后宫中,点名将大皇子抱予和妃暂养,后者闻言自是受宠若惊,喜不自胜,皇后心中算盘落了空,几次欲言又止,皇帝却只当没看见。

    单贵妃心中很是矛盾,她既想把大皇子这个底牌抢过来养,却又不甘心养旁人的孩子,正暗自纠结着自己要不要争一争,耳畔忽然响起皇帝的声音:“朕瞧着单贵妃似乎消瘦了不少。”

    单贵妃不得皇帝喜欢,倒是难得听见关怀之语,闻言自不错过这个装可怜的机会,压着嗓子轻咳了两声道:“许是近日得了风寒,一直未痊愈。”

    皇帝想了想:“既如此……朕下月出征,宫中也不能无人照看,你既身子不好,和妃又抚养着大皇子,皇后便与月妃一起协理六宫。”

    单贵妃闻言微微一顿,这才发现皇帝好似给她挖了个大坑,下意识看了眼简宿涵,心中又气又恼,偏又发作不得,只得暗自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