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川是被窗外卒然响起的汽车发动声弄醒的。

    他本来精疲力竭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然而被这道声响惊醒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像塞了一块纱布,缠绕拉扯着,有一种潜入水底逐渐窒息的感觉。

    夏小川翻来覆去了一阵,最后还是下床打开了房间的灯。

    他披上一件灰色的外套,走到窗边打开了玻璃窗,夜风裹挟雨水的冷意像一块冰丝绒的布料掠过他的脸庞。

    茵第街在漆黑的夜色中十分宁静,十字路口处的路灯因为雨水击打地面的原因长久的亮着,莹白色的雨滴在光束下格外好看。

    夏小川扯了扯松开的外套,回到客厅倒了一杯咖啡。

    咖啡苦涩的味道在他的胃里蔓延,仿佛连带着勾起了某些痛苦的回忆,弄得他的胃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痛。

    夏小川放下咖啡,走进了照片冲洗房。

    昏黄的灯光使这片狭窄的冲洗房多了一些温暖感。夏小川拿起那些冲洗照片的工具。

    镊子,胶卷,显影液,定影液。

    夏小川先帮母亲冲洗了十几张顾客的照片,后来,他突然想起上次带往亚戎山的相机还藏在他的房间。于是,夏小川将那个相机拿出来仔细查看。

    实验室的桌面一角,墙角处的摄像头,以及那群孩子自虐照,所有内容历历在目在夏小川的眼前一一闪过,他翻到最后一张,也就是摄像机的第一次定格照……那是他的偷拍照。

    橘黄色的落日余晖下,莱昂的皮肤尤其的白皙和干净,浅金色头发在微风下飞扬,灿烂耀眼,几根发丝落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鼻子英挺,唇线微微勾起,眼尾泛着笑意。

    “我好看吗?”

    “好看。”

    夏小川心里一颤,刚才那股苦涩的味道气势汹涌地倒回,席卷了他本就不舒服的胃部。他放下相机,结果猝不及防弄倒了一旁的显影液,显影液的液体流出来弄脏了摆有照片的桌面。

    夏小川连忙慌乱地清洗上面的水渍,清洗过后独自愣在远处发了会呆,随后他揉了揉发酸的鬓角,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头痛。

    虽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但第二天夏小川还是一早便到了医院。他忙着处理新送来的伤员,还有那些旧伤未痊愈的家伙,医院交给他和皮维的任务很重,因为几乎没有人愿意来接待这些伤兵。

    这里的工作太苦太累了,每天都有大量鲜血淋淋的伤兵送进来,战场上的伤口要远比想象中的令人心酸。尤其是他们这批被送到卢瓦尔来的士兵,要知道,那些轻伤的伤员根本不会离开战场,只有那些伤至筋骨,几乎是半残废的人才会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而和他们身上难以愈合的伤口一同送至卢瓦尔的,是他们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战争的痛苦以及生不如死的绝望。

    夏小川连续处理了几个严重的伤员,糟糕的身体再撑不住,他趁着间隙到休息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