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皇后说这话像没有别的意思,但却始终未端起酒杯,也不接傅贵人斟来的酒,只是意兴索然地四下望着。傅贵人方才已喝了一杯未得回应,眼下这第二杯,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手将要举得酸了,郑美人帮衬了一句:“只要能让皇后高兴,我们做什么都愿意的。”

    “是吗。”钟皇后懒道。

    梁晀却在此时,终于开口:“若冰是不是想听傅贵人吹笛?”

    这一句话,终于由九五之尊挑破。“若冰”和“傅贵人”,亲疏距离悬如天壤,席上的人一听便知。

    傅贵人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在钟皇后回答之前,已先放下酒盏,笑道:“这个容易,妾只怕荒腔走板,让皇后见笑了。”

    说着便往台下走去。

    梁晀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便连近旁的钟皇后都看不出其中意味。

    高台上对话不过片刻,怀枳不知发生何事,已见母妃走到那乐师身前,嘱咐两句,便和乐师交换位置,阿荣又给她捧来一支惯用的玉笛。

    吹笛不同奏琴,乐师往往是站着表演,但若傅贵人站着须不好看,阿荣偷偷给她挪来席垫,她却终究没有坐。席上群臣一时都看过来,愕然静住,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傅贵人神色低敛,玉指轻按,待笛声响起,伶人起舞,议论声也终于如蚕啃桑叶、蚁蛀房梁一般,由远而近,由轻而响:

    “下官方才就感觉,诏书明敕禁绝奢侈,为何二殿下还安排这许多的海物?腥也腥死了。五殿下才走多久?”

    “二殿下做事一向妥当,劝谏父君也可称忠孝。但未免要让地下的五皇子寒心……”

    “老夫所料不错,陛下还是心疼皇后的……皇后以下,都是嫔妾,为皇后吹笛,理固宜然!”

    “听闻傅贵人在中山国时,就曾是卢奴城中最有名的乐姬,雅擅吹笛……”

    “哗”地一下,远处有人惊呼,怀枳循声看去,竟是鸣玉手中还拿着一只空酒杯,杯中的酒水全泼在了一名窃窃私语的文吏身上。趁台上帝后还未注意,怀枳匆匆赶去,一把将鸣玉揽到身后,又欠身向那人赔罪。那人半身湿透,假惺惺哼了一声便拂袖离席,怀枳忙吩咐几名宦官跟过去伺候。

    鸣玉抓紧了哥哥的衣角,眼角通红却不掉泪,咬紧了牙,想骂人,又不得不把声音压得极低:“他羞辱母妃!他说母妃、母妃是……本宫忍不了!”

    鸣玉素常天真可爱,绝少拿出公主架子压人,自称本宫,便是气到发狠了。怀枳回过身轻轻拍她的肩膀,哄她道:“往后不请他来了,好不好?让父皇贬他的官。”

    鸣玉却径道:“父皇会听你的吗?”

    怀枳一顿。

    鸣玉道:“我看父皇不会。五哥哥死了,父皇只疼皇后太子都来不及。你辛辛苦苦布置这么大的场面又怎样?连那个二百石的小官都敢——”

    “鸣玉!”怀枳的声音收得紧了,终于显出几分为人兄长的威严,“谁教你这些话的?!”

    鸣玉被他吓得一颤,却不服气,抽噎着道:“不需要人教我,这几日的闲言碎语,我听也听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