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直秀顺利地见到了小楠先生。

    说实话,直秀对和高级武士和儒学者打交道是有些畏惧的,因为这些人规矩多、架子大,另外满口之乎者也,之乎者也直秀看是能看懂的,但说就不利索了,所以直秀都是多听少说。

    算起来,直秀和人交往都是投其所好、以“利诱”为主,伊东玄朴、江川英龙等兰学者都很务实、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比较好相处,吉田寅太郎、村田永敏只要投其所好也挺好打交道,横井小楠是直秀准备详谈的,估计直秀这样“言辞粗鄙”的后生小子很难入已经有一定名望的儒学者横井小楠的青眼。

    这个年代做的事情真难啊,身份差异、文化鄙视、幕府和各藩的疏离防范,事情总要做,一步一步来吧。

    出乎意料之外,小楠先生对直秀表现的还算热情,估计是伊东玄朴先生的信起了很大作用。

    直秀恭恭敬敬向小楠先生请教了几个个问题:

    “首先,儒家大道是“礼治”、“德治”、“仁治”,可直秀我愚钝,那么四种美德“仁、义、忠、孝”我能达到么?“

    小楠先生回答:仁性天生,通过刻苦的修炼,是可以达到的四种美德的。至于如何修炼,需要看个人的悟性,朱子说“穷理致知”、“反躬践实”,按这样做一定会有进步。

    朱子还说过要“居敬”,要在静室默默思考,直秀问小楠,“那为什么我居敬的收获不如看书呢?”

    “你学问不到,居敬自然所得不多。”

    直秀又问,“朱子讲“学以致用”,那么我所学不多、学识浅薄,但情况所限,我还要做事,那么不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么?”

    “随着你学问的精深,这种情况会好转。”

    直秀终于漏出獠牙:“宇宙之间,一理而已“,那么兰学所说是理么?

    小楠先生沉默了一会,“玄朴先生的弟子,确实不简单啊。”

    直秀和小楠先生说了半天说了什么呢?大意是:

    直秀说“儒学的说法很好,可我觉得按朱子学说的办法,恐怕达不到所吹嘘的效果啊”。小楠先生表示“你行的,我都看好你呦”。直秀又质疑“既然朱子学宣扬世界万物都存在理,朱子儒学的核心研究就是理,兰学也是研究万物之理的,那么朱子儒学承认兰学的学术地位么?”

    小楠先生是个体面人,未来这位老先生可是推崇GeeWashington为“白面碧眼之尧舜”,胆子特别大,心眼特别灵活,思想特别开放,既然朱子儒学说“格物致知,竹子都看出理来”,那兰学怎么算?

    兰医在此时已经成了气候,尤其是在九州之地,牛痘术使无数孩子免于天花之死,所以从常理来说兰学肯定是讲“理”的,还讲的很对,所以小楠先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兰学是奇巧淫技”这种话的。他只能岔开话题,你小子利害,咱们谈别的吧。

    至于小楠先生会不会怒吼一声“兰学是杂学”,不会的,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格物致知的说法已经开始包含后世自然科学的范围。

    未来,西洋学术尤其是西洋自然科学大量拥入扶桑的时候,扶桑人把西洋学称为“致知学”,同期,中华把西洋学术称为“格致”——取格物致知之意。

    “科学”这一词语首倡于福泽谕吉(1835年—1901年),维新成功后,他发表的文章中将“Sce”译为“科学”,1893年康有为(1858年—1927年)在翻译扶桑书籍时在中华首先引进了“科学”一词,随后严复(1853—1921)在翻译《天演论》和《原富》等时,也将Sce译为“科学”。后来,“格致”、“致知学”的称呼逐渐被“科学”一词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