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星河来到醉梦小榭时才不过晨间巳时,而此时已过酉时,黄昏已至。

    叶群音躺在榻上,床纱轻垂,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且过分惨白的手。

    这一只手上虎口之处有着厚茧,看得出是一只练剑习武的手。

    且星河的三指轻轻搭在叶群音的手腕之上,她的脉搏清晰而沉稳,虽然此时仍有几分虚弱之象,却比初见之时好上太多。

    且星河于十日前第一次为叶群音把脉时,她脉搏紊乱似钟鼓乱锤,进的气多出的气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懿君站在一旁眉头紧蹙,他如一桩石雕木像,且星河在此诊了多久,他就在此地站了多久。

    且星河拿出布包,排开之后取出圆针,轻声道:“得罪了。”

    且星河撩开帘子,以指腹定穴,随后炙烤过的银针带着滚烫余温自穴位之中刺入。

    脸上毫无血色的叶群音闷哼一声,随着且星河的施针,她额上渐渐沁出不少汗珠,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却紧闭着眼眉头紧蹙,看得出此时正难受得紧。

    沈懿君站在一旁,忍不住往前一步,却又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定力让自己不要打扰且星河施针。

    叶群音中的毒名为“非武”,中毒者每夜子时便会浑身筋脉痉挛剧痛,如同有人拿着小刀寸寸割断经脉。中了非武之后只要中毒者废除一身功夫便再也不会受此折磨,只是自此以后,中毒者便如那痨病鬼一般,咳血盗汗、惧冷怕热,且此生再也无法习武。

    若是中毒者非要以肉身抵抗此般疼痛,那便会有一日活活痛死在毒发之夜。

    当且星河见到叶群音时,她已经孤身抵抗此般蚀骨断筋之痛一年的光景,身形也因这毒药消瘦不少,不出一月,她孱弱的身子便再也经受不住这般非人能忍受的疼痛。

    且星河在施针间隙忽然问道:“为了保住这一身功夫,受此磋磨,值得么?”

    且星河神情木然似面具覆脸,他自从为叶群音施针治疗以来,甚少出声说话,更少说出如此好友闲谈一般的话语。

    叶群音痛得满脸大汗,原本寡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起色,守在且星河身边的药童见到她小臂之上有黑血沁出,在且星河看见之前立马擦拭干净。

    沈懿君嘴唇张了又闭,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

    等叶群音捱过撕扯般的剧痛,她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因为疼痛涣散如雾,不知正在望着什么地方,却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是无力而又恬淡的轻笑。

    即使是如此刮骨剥皮般的疼痛,也夺不走她对广阔天地的向往。

    即使废了这一身功夫,她也会是沈懿君的夫人,沈家尊贵的少夫人,可她仍要做追云逐月、踏水攀山的叶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