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觉醒来六点多一点,卢有三下床去洗漱,洗漱回来还不到七点。

    看着周围的一切,卢有三觉得,自己昨晚在寝室睡的一觉,硬生生的把自己由一个高中生变成了大学生,从身处家庭的生活环境变成了身处大学的生活环境,从家乡的市井人生变成了大学的集体人生。

    水房的水很清凉,宿舍的走廊有些长,床外的天只能看到近似平行四边形的一线。卢有三对变化原本向往,可他还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卢有三拿起电话给母亲打了过去,电话通了,不到一分钟就挂断了。

    电话里,母亲说他们不到五点就启程回家了,让卢有三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母亲好像还在打瞌睡,仿佛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卢有三有些不情愿的挂断了电话,父母怎么就没问问自己呢?

    大学生活,从军训开始。

    上午九点多,卢有三和全班同学一起,被召到教学楼的一个教室。教室里,卢有三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导员,一个比卢有三大不了多少的、说话语气和举止都有些夸张的女人。

    导员很干练,发言很简短。内容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点:一、我是你们的导员,这是我的联系电话,大家有事都可以和我联系;二、接下来,大家要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会后去领自己的衣服,学校为了方便同学们尽快适应大学生活,为每个班级都配备了一名助导;三,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助导给大家讲话。说罢,导员就离开了教室。

    助导同样是女的,是今年开学大三的学生,和卢有三他们是一个专业的,都是财政。

    财政与金融和国贸三个专业一起共同组成了学校的经济系。

    卢有三对很多事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是,他永远都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选择学经济。

    那是高考结束后,志愿填报前的一天。父亲早上有事没有带母亲去自家的汽修厂,提前一个人走了。快九点的时候,母亲要卢有三和自己一起去买菜,为中午给汽修厂的工人做饭作准备。卢有三跟着母亲下楼去买菜,而一路上,卢有三都显得很心不在焉,因为,卢有三还没想好自己大学要选的专业。

    卢有三是个性子很弱的人,也许是自己太想取悦父母,也许是父母对自己要求太高,以往,卢有三总会忽视自己的感受而让父母高兴,要上大学了,卢有三觉得,自己面临一个选择,而他,这一次,要自己做主。

    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卢有三也看出了一些家庭中的不和谐因素,这种不和谐首先就体现在父母的关系上。仿佛,在父亲的认知中,母亲只是陪衬,而母亲却不甘心,要主动争取自己的话语权,争夺的方式就是尽可能多的表现。

    那是去年九月份的一天。中午,卢有三放学回家吃饭。刚一进屋,卢有三就感到了家里气氛的诡异,后天就十一了,至少白天,还是气温很高的时候,秋老虎嘛,可今天母亲在家却穿了一件卢有三从未见过的很旧很厚的外套,而且,母亲的目光总是有意的在躲避卢有三。

    卢有三让母亲给自己盛饭,母亲一时大意了,只是去盛饭,可当母亲把碗递给卢有三的时候,卢有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到了母亲的脸,一张半是扭曲的脸,所谓扭曲就是俗称的嘴斜眼歪,感受到了卢有三表情里的吃惊,母亲匆忙的退出了厨房。

    顾不上吃饭,卢有三追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语气很恶劣、态度很粗暴的说自己没事,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怕卢有三听不到。

    怀着忐忑的心情,饭后卢有三又回去上学了。晚上放学回家,卢有三才通过母亲与他人的通话得知,母亲的脸是受风了,根本原因不清楚,直接原因很可能就是昨天中午母亲饭后在汽修厂很阴、很潮的房间睡了一觉。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病的时候,这很正常。可母亲对于自己这次生病的事实起初不仅有意瞒着卢有三,而且还有意瞒着父亲。卢有三猜想,母亲是怕父亲丢弃她,也许在母亲的认知里,眼前没用的东西就要丢弃,眼前没用的人也难免被丢弃,即便是夫妻,即便是相濡以沫一路走来的夫妻。

    十几年过去了,不经意间,很多事、很多物、很多人都变了,母亲或许已经不再为缺少归属感、安全感和幸福感而失落、彷徨,可她,却始终没有收获认同感,母亲缺少的认同不是别人对她的认同,而是对自己,她缺少认同,她总是下意识的迫不及待的通过一些事、一些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

    晚上,父亲因为有事,很晚才回到家里,得知母亲的病情后,父亲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慰问而是埋怨,埋怨母亲为什么早不说,或许在父亲的认知里,自己作为一家之户主,自己的家人,无论是谁,有什么事,无论事情是坏是好、是大是小,天字一号的就是要告诉他,即便很多时候他是会消极应付着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