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一月,从西北凉州启程的阿罗使团,即将抵达长安。

    天色渐晚,偏又飘起了小雨,前方起了水雾,连路都有些看不大清楚。

    子桑采轻叩车门,过了片刻,里头传来一声犹带睡意的回应,“进来。”她这才躬身入了马车。

    马车内只有一位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正靠着矮几托腮小憩。她闭着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乌羽一般,在眼窝处投下了一道淡淡的阴影。她的鼻子生的小巧却又挺翘,粉唇抿成了一道线,眉头微蹙着,似是梦中也不安稳。

    子桑采放下茶壶,边倒茶边回话:“郡主,刘大人派人来禀报,驿站正在做下榻的准备,请您在马车上稍坐。”

    昭昭缓缓睁开了双眼,睫毛微颤,露出了那双像是冬日松珀般清透明亮的眸,偏生眼尾微微上挑勾出了一丝妩媚的神韵,这样的一双眼,清澈与明媚交织,让人一见难忘。若是仔细看,她的右眼眼角下,有一枚浅浅的淡褐小痣,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瞬,这枚小痣宛若活了过来,像是一滴欲坠的小小泪珠。

    她伸手推开车窗一角,外头裹着雨的寒风直直的撞上人面,叫她睡意全无,只是方才小憩时做的梦却犹存脑海之中。

    这场梦,已经困住了她好些年。

    那应该算得上是场噩梦,第一回入梦时,便害她病了大半个月。

    从前年纪尚小时还会觉着梦境可怖,后来却渐渐习以为常。

    甚至,当这场梦经年长久的出现,惑人心神。

    只是无论那人入梦多少回,她总是看不清那人被猩红鲜血掩盖的面貌,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听着他与她的诀别。

    “……跑吧……”

    “……今生来世,别再入长安,回你的塞北去,做自由自在的风……”

    那人应该是在微笑的同她告别,偏偏话语中糅杂诸多情绪。绕是她年岁尚小不知事时,也能被此触动,忍不住会沉浸在那些情绪里。

    她生来便是被爹娘宠爱长大,身旁人更是对她千依百顺,她长到十六岁,连委屈是何物都不曾体验过。

    只有那场梦,那个梦中人,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所以,她一定要将那人找到,解了这一场将她困住数年的梦。

    子桑采顺着她家主子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了一片茫茫夜色中,水雾越发浓郁弥漫,掩盖住了周围的一切,只留下一团又一团飘忽的黑影,模糊不清。

    她忍不住往后一缩。

    人对无法预测之事,总是会忍不住心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