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雾霭早已散尽,烈日当头,冉喻回过神来,头顶传来一阵酥麻感。他伸手摸摸发顶,黑发吸热,已经很烫手了。

    “晒够太阳了吧,下山吗?”冉喻转头问冉丘。

    冉丘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刚才做了什么?”

    不知怎么,听到冉丘这样的问话,冉喻突然觉得现在的场景有点熟悉,像是经历过似的。

    “我能做什么?”冉喻说,“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下,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冉喻的大脑。他以前不是没经历过神经性头痛,但过去二十年所有头痛的分量叠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一瞬间。这种感觉有点像电击,又像是烈火炙烤,或是有千万根钢针在柔软的大脑里翻腾穿刺。

    冉喻本来坐在巨石边缘,疼痛让他不停地发抖,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为了防止不小心掉下去,他只好用手臂撑着往后挪,只撑了几下,他就重重地倒在地上,蜷缩着捂住头。

    冉丘不知何时也离开了悬崖边缘,此时正坐在树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痛到窒息的一瞬间,冉喻觉得现在冉丘确实是想杀了他的——如果冉丘能做到的话。

    冷汗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涌出来,眼睛不自觉地分泌出生理性泪水,在一片朦胧中,冉喻看到冉丘抱着自己膝盖的手臂在缩紧,肩膀微微颤动,然后抬手快速抹了抹眼睛。

    冉喻几乎能肯定,冉丘现在也绝对不好受。

    有几秒钟,冉喻甚至感觉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紧接着,这种濒死感唤起了一段熟悉的记忆。疼痛像钢针一样,刺破了原本包裹在记忆外的东西。他想起入城考试三个月前的那几天。

    有一天,他照常去家附近的山上砍柴,在半山腰遇见一个腿被捕兽夹夹住的少年。偶尔有些四处打猎捕食的人会在山上乱放这种捕兽夹,冉喻不是第一次见到被误伤的路人。少年说自己叫阿丘,跟朋友一起大老远来这里觅食,结果走散了,他请求路过的冉喻帮他撬开夹子。

    冉喻那天早上的思想道德模拟卷又做得一塌糊涂,他回忆了几遍答案解析,认为一个有道德感的、能拿高分的人此时应该伸出援手。他走近,发现捕兽夹紧卡着皮肉,不太好拿斧头直接砍,他只好掏出腰间的匕首,俯身仔细地一点点撬开。撬夹子的过程里,他始终面对着少年,留了条心注意着对方的举动。少年很安静地坐着,铁夹子在磨破的血肉上伤碾了几下,他也不喊疼,最多皱着眉头轻声哼几下。

    捕兽夹从少年脚踝上掉落前的瞬间,也是冉喻防备心最弱的时候,少年看准时机伸手在他腹部轻轻摸了一把。冉喻突然感觉一阵刺痛。他立刻捉住少年缩回的手,却发现对方手心里白白净净,没有拿刀片或针管。

    冉喻活了二十年,受伤经验再丰富不过,立刻就能分辨出腹部受了穿刺伤,创口可能很小,他为了防晒伤和蚊虫而穿了厚衣服,血液还没浸透布料。

    “你刚才做了什么?”冉喻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脸问。

    少年笑了笑,然后突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像是昏过去了。冉喻试探着推了几下,没动静。他摸了摸少年颈部的动脉,又掰开眼皮看了看,发现对方不是昏迷,而是死了。

    这事太奇怪,但冉喻无法过多思考。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头昏昏沉沉的,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还好路途不远,沿途没碰到别的危险。冉喻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仓库,找出医药箱处理伤口。

    腹部创口很小,四周的皮肤却红肿了一大块,有化脓的迹象。肿包上摸起来有点咯手,像细细密密的鳞片——冉喻常在吃人的变异野兽身上见到这种鳞片,但他没见过人身上长这个。创口像是有生命般逐渐扩大,冉喻刚检查它时还只有针尖大小,这会儿已经有半个拳头大了。疼痛感很强,异物感更强。有什么东西在伤口里蠕动。

    冉喻用酒精给细镊子和剪刀消了毒,深吸一口气,把一块干净的毛巾塞进嘴里,以防等会儿咬断舌头。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经验表明痛觉能让他判断更精准,所以他没用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