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封没头没尾的字迹歪扭幼稚的信件寄出后,小冉喻日等夜等没有等到回信,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还不敢告诉爸妈自己的烦恼。

    他当时一心想要结交一个广播里说的那样的好朋友,压根就没想到会发生理想状况外的任何情况。比如,万一这个住址已经没有人了怎么办;万一收信人其实并不是同龄人,而是讨厌小孩子不愿意搭理他的人怎么办;万一邮局的工作人员路上遇到事故送不到信怎么办……

    希望一点点暗淡下去。就这样过了半年,久到小冉喻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回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包香蕉味奶糖。

    不知名的朋友X有了名字,他在信里说,叫他哼哼就好。他还说,以后可以继续通信。

    为了答谢这包糖,冉喻认为自己也要回以同样珍贵的礼物。然而哼哼没有提到喜欢的东西,他只好将自己的小小百宝箱搜刮了一遍,把自己最喜欢的木制小恐龙玩具寄了过去——这是去年爸爸亲手做的,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与此同时,冉喻还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那些漂亮的玻璃糖纸折成的小蝴蝶、小青蛙、四角飞镖和玫瑰花都放进了小盒子里,寄出了给哼哼笔友的第二封信。

    两个月后,哼哼再次给他回信,说很喜欢那些好看的折纸。这封回信又附赠了一包香蕉味奶糖。

    冉喻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笔友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后来的这十年里,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哼哼给冉喻的来信总会附带一些零食,其中总有一包奶糖。冉喻给哼哼寄信时总会附带一些手工制品,其中总有一些精致的玻璃糖纸叠成的动物和小花。

    想着想着,冉喻又想把小铁盒里哼哼寄来的那些信再看一遍了。可是这里人太多,他舍不得把铁盒子打开,担心薄薄的信纸会不小心掉落在别处被弄破。更何况,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冉喻专属”的信件。

    好在没过多久,车停了,他们到达了主城。

    此时是下午两三点钟,往常这正是烈日炙烤的时候,但今天是个阴天,大片大片厚实的云层将太阳遮得不漏一丝热意。天空原本浓郁的湛蓝色也被稀释了一样,在疯狂铺展的云层后勉强透出一些可怜巴巴的灰蓝色。

    高原上的云层本就压得很低,天晴时就常有几块极大的云朵勾前搭后,连成一张羊毛绒似的巨毯,大剌剌地挂在天幕上。此时漫天灰蓝的云块堆积成巍峨的山,沉沉地压在城门上方,仿佛稍有不慎就会雪崩般塌下来,将这座一眼看不到边界的巨型城市彻底埋藏起来。

    主城的城墙很高,冉喻仰头望去,觉得它有自家院墙的两三倍那么高。墙壁不知用什么材料浇筑过,光滑如镜,在暗淡的天光下显出一种铜绿色釉层的质地,没有任何可攀爬或吸附的条件。

    装甲车停在检查站外,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五个工作人员拿着仪器和药剂上车进行了一番地毯式检查,陪同他们的还有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官。检查无误后,车上的人下来排队,一个个由穿着警服的人领着走进城门外侧的五层楼高的白色建筑里,建筑的门脸上挂了漆红的字牌:霭玻主城入城检查处。

    下车前,詹一烨和冉喻何荣晟等人告了别,并祝他们考试顺利,接下来她还需要回单位报告工作。

    冉喻和这一车的考生同伴一起,按照检查处工作人员发的图纸和墙上的标识,走了一遍很长的流程。抽血检验、接种疫苗核查、身份资格核查、报名信息核对……每一个办公室和窗口前都排起了不见头尾的队伍。

    冉喻和何荣晟先是挨个被抽了一小管血,又分别被关进隔离室一个小时——尽管近三十年来随着医药水平进步和疫苗的普及,已经很少有人会被海鬼病毒感染而变异,但出于安全考量,平均变异时间为四十分钟,主城的隔离通行时间一般设在一个小时,隔离室外有武装部队轮班守候。

    冉喻二人在身份资格核查办公室外排了近三个小时的队,期间有人来派发了一次面包和水。冉喻排队排到昏昏欲睡,前面的队伍慢吞吞地变短,当它终于缩短到两米以内时,一直还算安静的检查点突然爆发了一阵争吵。

    原来是检查点工作人员认定一位考生身份与登记信息不符,拒绝在他的通行证上盖章。

    这位考生正是之前和冉喻同车的黄发青年,此时他正扯着嗓门拍着桌子,气愤地要求”让你们洪主任过来“。

    这位工作人员是位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姑娘,但面对闹事的人也丝毫不慌乱,一脸严肃地说:”洪主任被暂时调离岗位了,您就算再换多少人,不合格的资料也不会变成合格。请回吧,不要耽误后面的人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