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是她的侍卫,乔装成普通婢女守在桦绱身边,护她安全。所以这些年,桦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的确不是我的错,只是,我让这场血腥杀戮提前到来了。假如那日我没有去冷宫,或许不久后的某一日,四家的——得民心,功高盖主,依旧难逃君王猜忌,受这灭门之痛。我也可以给自己找合情的理由开脱,可是朝歌,死的人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去过地牢,我亲眼看过她们的遭遇。”桦绱望着朝歌,嗓音因哽咽而变调:“即使不是我的错,身为父皇的女儿,皇爷爷的孙女,我也难说出句:与我无关。”每每重述,都令她痛彻心扉。

    许多年后,听大监说,四家在臣民中时望所归、功高望重,天家恐应了那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一生无大过的祖父因猜忌多疑得了个滥杀忠良的名声。

    “朝歌你知道吗?实在太痛苦了。内疚与自责压在我心口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活着太累。我一想到顾琰羲为我引开追兵,坠崖身亡,我就要内疚死了。”桦绱依靠在朝歌肩头,将苦闷宣泄出来,鼻音浓重的低语。

    朝歌红了眼眶,世人都道能生在帝王家,便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金枝玉叶,可其中的苦楚,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她的那些异母兄弟,相继离世,父皇膝下除了个襁褓中的幼子,竟再无嗣能继承大统,王位争夺异常惨烈。她恨陆莹珍,她恨王皇后,可是就算没有她们,皇权的争夺依旧不会结束。

    葳逸年幼,能不能康健成年还是未知,将他放在皇座上,会被那群狼子野心的权臣吃的渣都不剩。而七叔辅佐幼主,等到少主成年时,交还政权,那时必定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总有人想要掌权,总有人想要独大,还有奸佞小人离间叔侄关系,少主若羽翼渐丰,定觉得如芒在背,最后难说不会兵刃相见。

    若是按以前她的性格,不会抱着葳逸让位的,可是经历了这些生离死别,至亲故去的痛苦,看倦了皇权争夺,她觉得平静安乐的生活弥足珍贵。就像桦绱说的:卫极能活着回来,真好。

    等到桦绱哭的朝歌肩头一片濡湿,才有了停下的意思,附在朝歌肩膀上,拿水亮的眼看墙壁上的画出神。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显得楚楚可怜。

    朝歌拍拍桦绱的背,问:“到底是什么事?”

    有一瞬,觉得回到了儿时,那时桦绱也总喜欢抱着她撒娇。

    静默了会儿,桦绱轻语:“朝歌,顾琰羲,他活着!”但深陷危险之中,她焦心难安。

    朝歌吃惊不已,一把扶正桦绱,与她对视,用眼神询问可是她听错了。正好这时,海棠进来朝桦绱点了下头,桦绱知道是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她离府启程了。没再隐瞒,对朝歌直言:“他的胞妹笙歌从我府中离开,去了长安,被王家盯上了。”

    “。。。那姑娘是顾笙歌!蒙面男子不会是——顾琰羲?”朝歌微张樱唇,露出白莹的贝齿,消化着这些讯息,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舞阳公主能迅速理清,也是因她一早就怀疑了,王家不会无缘无故追杀个年轻姑娘,闹得人尽皆知。连坊间也都在猜测蒙面男子的身份,桥下说书先生也以这名男子为主角,编出了故事。男子傩戏面具遮面,又一身出众的武艺,以一敌百,是夸大其词了,却给这人身份添了些神秘色彩,让人忍不住好奇去想——他是谁?

    自从卫极死而复生,施彤重回长安,再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她也能平静接受,她接受了顾琰曦还活着这件事。不过这些人,是打算不把人惊死,不罢休吗?

    桦绱点头肯定她的猜测,朝歌眨了眨乌亮的眸,瞬间明白过来,惊道:“所以你要做什么?为了还他的救命之恩把自己的命搭上吗?”

    好端端的提让她照顾太妃,这事情是有多凶险!顾琰曦这个人对桦绱有多重要,她能不知?小的时候就被勾了魂一般,满眼只能容下个他。

    朝歌又问:“顾公子活着的事他们也知道了?”一个施彤就能令太国舅方寸大乱,不惜派众多杀手追杀。若是知道顾琰曦也活着,这不得将长安城搅动得人心惶惶。

    桦绱沉吟:“应该还不知,他二人在长安,孤立无援,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又能做什么?”这里离着长安遥远,就是她赶路最快也要十日的,别说身体羸弱的桦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