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们现在去?”

    “我只是提个意见,我,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如果你觉得太晚就算了,毕竟明天白天还要上班”,他的警服还穿在身上,想必工作也很辛苦吧。

    “现在七点二十三,如果我们能赶上八点十分的客车,九点半左右就能到封伯村”,他看了看手表,站起来,把两副碗筷放回厨房洗手池,洗了洗手,接着就用湿漉漉的手去解领口扣子,在衬衫上留下手指的水印,“等我换个衣服就出发。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我不信有鬼神,但还是应该去弄个明白。”

    他这是要脱衣服啊,可我还在他家,这样不好吧。我赶忙别过头,“我也换下衣服,十分钟后在七楼集合,我家门口。”

    我拿上钥匙出了李魄的家门,独自一人从安全通道走下楼。我的本意不是这样啊,明明打算做个甩手掌柜,借李魄之手调查曹可的死,怎么就突然多了这趟封伯村之旅,还要和这个小警察一起去?这难道就是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的道理?陈陈相因,冤冤相报,我的美好夜晚就是对那碗咖喱饭的支付。

    我迅速回家,从衣柜里找出一身纯黑色的宽松运动服,又穿了一双深卡其色运动鞋。我把头发扎成高马尾,晃了晃头仍觉碍事,便又改成了丸子头。再加一个黑色口罩就完美了,我对着穿衣镜照了照,拿出个口罩带好。这下化妆步骤也剩下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想必是李魄已经下来。我开门出来,看见李魄正站在走廊等我。他换了一件牛仔布材质的棒球服,下身穿了一条墨绿色的休闲裤,身材匀称得一切恰到好处,像树一般挺脱。

    “我们出发吧。”

    他看到我,眼睛闪烁如水中的流光,忍俊不禁。“你穿成这个样子,倒像个职业倒斗的。”

    我没搭理他,寻尸还敢穿白鞋,等到了地方指不定要遇见什么。我们两个人并排坐电梯下楼,一路聊了些对所在街区建设的看法,还向他分享了几家我常去的餐厅。街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华灯初上,一些西餐厅播放着旋律暧昧的西欧小调,映衬整个声色犬马的世界。

    “客车来了,我们得跑几步了。”马上走到客车站点时,我们两人正谈论着赫尔曼·黑塞的小说,突然李魄拉住了我的胳膊。

    客车吱吱嘎嘎停在站台,霎时间,等车的人们拼命向车门涌去,像被一网打尽的鱼群。李魄拉着我胳膊的手没有松开,可能是他觉得我看起来就跑不快的样子,所以要手把手带我赶车,直到抵达才松开。索性前面乘客上车的速度缓慢,当我们跑到车门的时候,车门还没关上。

    李魄示意他先上车,然后很有风范得护着我上车,又很体贴得带我挤过人群。现在是下班的晚高峰,车上挤满了各种身份的人,又湿又热的污浊空气几乎令人窒息,人们的胳膊肘和膝盖被迫挤来挤去。售货员扯着嗓门大声叫喊,挤过手握零钱的人群。我想拿手机扫码付钱,李魄已经抢先一步,买好了两个人的车票。

    “看样子要先站一会儿了,过了火车西站就应该有位置,很多人会在那站换乘”,我的身子随着客车剧烈摇晃,只能紧紧抓着栏杆扶手,继续上车前的话题,“所以精神危机往往是有时代性的,尤其是生活在时代交替中的人,比如我们,精神疾病往往会成为一种时代特征。”白天在他家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床头放着《荒原狼》,应该正在阅读。

    “的确,时代危机和人性危机始终相伴双生。但我很欣赏黑塞在这部小说中表现出的灯塔般的人格,真正健康的人,必须拥有巨大的精神力量。”

    “说起来是这样,但实际上呢。存在先于本质,一个人的存在,实际上就是不断在问题中的存在,所以人总会为自己的存在而茫然。有时候我也会疑惑,我是否是一个完满的存在,因为身体的两端常会产生争执……”我没继续说下去,这样的话题总让我想起自己。

    客车窗户是完全封闭的,平时无法打开,空调也没有开放,车里简直闷得要命。陆续有乘客上车,也有人下车,售票员的脾气不好,时常发出大熊一样的咆哮。

    我们俩没有再说话,任凭车在走走停停间晃动。好不容易坚持到火车站,几乎大半个车厢的人都下了车,空气突然清新不少。过了火车西站基本就到了城郊,以工业区为主,车窗外越来越黑,鲜少有明亮的灯火。

    我们总算看到了车厢末尾的两人空位,并排坐下。

    “你和我想的几乎完全不一样”,李魄率先打破了沉默,“至少和我昨天认识的你不一样了,我没想到你这么随和,还这么博学多识。”

    “你只指我会看风水么,业余爱好,这都是小意思”,听他这么认真的夸奖,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你昨天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个不良少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