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安局办公大楼出来,原本晴朗干燥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了脸,空气湿度逐渐增加。我们两人坐上李魄的吉普车,他没有着急开走的意思,只是靠在车座靠垫上闭目养神,偶尔看一下手机,应该是在等朱思嘉把定位发过来。

    鬼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出现在这儿,而不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剧。但说句实在的,人嘛,骨子里多少都有点欺软怕硬的天性,所以面对代表着权利与制度警察同志,尤其是他令我捉摸不透的办事风格,我还是没骨气地选择了顺从。

    我摇下车窗,风吹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有零星雨丝飘到我脸上,充满善意。

    “我去曹可公寓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存折最近有大额存款,要不你们顺着这条线查查,看看她银行账户变动情况”,我突然想起来手机里还有当时拍的照片,赶忙找出来拿给李魄看。

    “这条线我已经顺着查过了,银行监控显示,她当时是拿着现金办理的存款业务,手机银行也没有其他异常,线索中断了。”李魄用右手支撑着头,没有睁眼睛,手指按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摩挲着。我经常看见他做这个动作。

    “好吧……”我本来想再做出点贡献,结果并没有帮上忙,便转移话题,“你好像很喜欢按揉太阳穴,你有偏头痛?”

    “还好,有时候思考事情久了会头疼,这样可以稍作缓解。”

    “嗯,按摩太阳穴可以给大脑良性刺激,并且可以帮助注意力集中。”我回忆着父亲从前的传授,毕竟天师世家,虽然业务不熟练,但耳濡目染,旁门左道倒是了解不少。“偏头痛,针灸治疗的话,效果会更好。”

    “你懂得还真不少。”李魄保持着他的姿势,视线飘向窗外,略带敷衍地称赞我。

    “略懂,最好的状态不就是点到为止嘛”,我保持着一瓶不满半瓶不慌的谦逊,“之前因为我隐瞒了点情报,虽然说无伤大雅,但的确给你们工作开展带来了困难,改天我向你传授一套专业的按摩手法作为补偿……”

    “滴”,我话音未落,李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想必是收到了新消息。他闻声坐直身子,忙不迭地按开锁屏查看。

    “思嘉把定位发过来了。你看,关雪手机在关机前最后发射信号的位置在这附近,这三个基站之间。”李魄把发过来的图片信息放大,边说边指给我看。我忙把头凑过去——好歹自己现在是个顾问,守土有责,关键信息不能错过。

    图片上标注着三个信号基站的位置,周围视野宽广,建筑极少,各自信号范围重合的区域有一栋灰色建筑,没有标明功用,但看占地面积,应该是个仓库或厂房。该建筑三面荒地,东面有公路贯通,公路另一侧是大面积绿地,好像是个湿地公园。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我记得闸口区有个国家级湿地公园,就是有丹顶鹤群栖息那个,旁边就有条这样的公路吧。”夏天时候,我在半夜去过一次,还拍到了好看的萤火虫的照片。

    “嗯,看起来是那边。”李魄同意了我的看法,“湿地公园对面这块地,以前被规划为新能源示范园区,但计划没能启动,现在大多数都还是荒地。”

    “如果在这儿的话……”手机出现在这种地方,恐怕凶多吉少。

    “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了。”他并没有枉加猜测关雪的结果,而是径直踩了一脚油门。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晚高峰持续增温,许多关键路段都有车队堵成长龙,接连的后车尾灯像一串新年灯笼。原本温柔的夜雨愈来愈大,不多时,豆大的雨滴肆虐全城,如同卸下伪装的野兽,张扬且毫无顾忌。

    李魄打开了吉普车的雨刷器,透过朦朦胧胧的前挡风玻璃,能看到车头溅起的一层白蒙蒙的,素纱样的水汽。与我们并列的车道上停着一辆公交车,刚从站点发出来,上面的乘客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后面站台上没能挤上车的乘客,浑身湿透,满脸懊恼,咒骂着突如其来的暴雨。

    “雨下的还挺大,我刚还以为只是一点点小雨。”

    “秋天嘛,这座城市的秋天爱下雨,年年这样。我记得前年也是这时候,几乎天天下雨,南陵江下游大坝决堤,淹了几个农场,我还去参与了抗洪救灾”,李魄对这场雨不感到意外,气定神闲地把着方向盘,等待前方路口的红灯倒计时结束“对了,幼宜你是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