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观言仍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他万万不能单凭自己的梦境来决定做这件事,尽管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却偏偏也是最不能为的事。

    应皇天对观言的想法显然了如指掌,见他不开口便又问:“若在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你会做吗?”

    “应该会吧。”观言这一回没什么犹豫地答了。

    应皇天淡淡一笑,道:“若两者结果是一样的,区别就在于有证据的情况下你没有心理负担,若只倚靠梦境的话那么你的心理负担过重,于是宁愿选择放弃,就算明知道结果一样,也仍要去绕个大圈子回来,将这层心理负担去掉了才可以。”

    他的话将观言的心思剖得明明白白,事实也正是如此,有些事就是这样,明知道是对的却不能做,有些事则是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但观言知道这些条条框框在应皇天这里是不起作用的,有时候要说他任性妄为也不为过,可最终在事情层层拨开后就会发现他的真意,而且多数时候都能从里面看出应皇天那颗看似铁石心肠实则温柔细腻的心,这有多难能可贵对于与他交往至今的观言来说最是清楚,纵然别人再多误会于他,观言也愿意相信他,因此若是眼下挖坟之事由应皇天来定,那么自己必定没有二话立刻辅助于他,这看起来就是自己没有胆量担当这一切,包括承受心理负担,而自己也无力辩驳,他想自己也许永远都做不到像应皇天那样干脆,那样无所顾忌吧。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不必再多想。”应皇天的话又回到最初,观言忽然想到一开始应皇天就是这么对他说的,要他别多想,等待奢生的再一次到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应皇天不仅说中了他的心思,甚至连他不敢去想的那一层也一并戳破。应皇天何尝不知道他将会做何选择,这样将话挑明,自己刚才那一通猜测反倒是有了落脚点,尽管这落脚点直接牵涉到了天神的陵墓,可方向却是无比清晰明了的。

    这一想观言觉得又轻松不少,如今有美食当前,不专心吃实在有负它们的存在,不过一面吃一面聊的还是相关话题,譬如那掌柜,观言想到掌柜因梦到天神而开的赌局,不由对应皇天道:“到底是谁会跟掌柜打这样的赌?若是天神真的出现,掌柜又无法证明那又要如何?”

    “比起赌局,他频繁做梦更令人在意。”应皇天道。

    “也是,我又想起之前那个关于梦境能否自如控制的讨论,寞公子说他不能,但奢生却能来到我的梦中,若将梦境看作是一种媒介,那么是不是但凡像奢生这样的都能自由入梦?它们又是如何做到的呢?”这次的关键似乎在梦境,可是梦境如此难以捉摸,使得一切都没了根据似的,总是令人觉得不够踏实。

    “有或没有都不妨碍它们的存在,正如你的存在一样,你会疑惑自己是从何而来的吗?”应皇天道。

    观言一愣,应皇天的话指的当然不是他和父母之间的联系,而是含有另一层深意,是指“我”这个意识的来历,“我”是从何而来,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人,观言还从来没有这样去考虑过,兴许对于梦境或者梦境中的奢生而言,它们的存在也如同“我”这般,根本无从解释起。

    不得不说应皇天看问题的方向总是与众不同,观言想明白了便道:“也罢,不想了,这个问题不能多想,头都疼了。”

    应皇天笑说:“你的问题也令人头疼,还你一个就显得公平了。”

    若非头疼,又岂会怎么想都如同被困笼中,找不到出口,这种滋味可不好受,观言笑叹一声,又道:“其实也是因为并未找到与‘嗟丘’相关的线索的缘故,若是有一丁点相关联,那我应该也不会犹豫了。”

    “若‘嗟丘’不是地名呢?”应皇天忽道。

    “不是地名,也不像是人名,那又会是什么?”观言也是纳闷,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想不出还能是什么。

    “兴许是某种果实名或是果树名。”应皇天说着念道:“‘嗟丘,爰有遗玉、青马、视肉、杨柳、甘柤、甘华。甘果所生,在东海。两山夹丘,上有树木。一曰嗟丘。一曰百果所在,在尧葬东。’”念完他又道:“类似这样的记载大多是流传而来,未必是记载的人亲眼所见,那么这其中的错误就会数不胜数,我们既然已经来到尧帝陵墓的附近,那么请问遗玉、青马、视肉、杨柳、甘柤、甘华在哪里?为什么一句之后又说‘甘果所生,在东海?’再往后看,两山夹丘,上有树木,百果所在,如此明显的地理特征,又在何处?我让小黑跑遍了都没能找到,那么是不是就能反过来认为是记载有误?”

    观言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禁也道:“也是,又是东海又是尧葬东,那么也可以理解为在尧陵东边的海上?不对,应该是海上的某座岛屿的山上?但是真正东边的海距离晋国遥远得很,必定不会是在海上,而且我都梦到了奢生,那么嗟丘也必然就在这附近了。”

    “所以不需要去字字推敲和细究,但仍能成为线索,只不过基于这一切,‘嗟丘’未必是地名,也可能是任何相关此事件的名字而已。”应皇天说。

    “那若是今晚奢生来了,我再问问他,他的记忆看起来也很是模糊,关于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忘记了。”观言想道。

    “有时候忘记比牢记要好,若是经历过痛苦,还不如遗忘。”应皇天道。